“这地方看着挺气派。” 我抬头盯着那座宽敞的一层建筑评价道，显然这里就是碎颅德拉肯帮的据点。
我这话倒也不全是虚言。当然，这建筑比不上领主的宅邸之类的，毕竟今早在那见识过，这一对比就很鲜明。部分墙壁有裂缝，还带着污渍，建筑外墙上能附着霉菌的地方都长满了。但依我看，这里仍算高档场所，坐落在城市中一个模糊的交界地带，将其他区域与我心中 “属于我的城区” 分隔开来。它由精雕的石头建成，而非黏土或木头，虽不高大，却很坚固。
押送我的两个雇佣杀手嗤笑一声。以我如今熟悉的力量标准来看，我猜他们在任何一个专业杀手组织里都属于底层。廉价的雇佣打手，但这是德拉肯帮只能雇得起这样的，还是他们只需要这样的呢？他们的灵魂力量比据点里其他人要强，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里面只有两个灵魂真正引起我的兴趣。不管怎样，虽然斯奎格斯和弗里格斯现在比我弱，但他们绝非无能之辈。每次他们想找我，都能顺利追踪到，对任何普通人来说，他们都是致命的威胁。
门口站着两个肌肉发达、看起来不好惹的家伙，他们的灵魂又小又无趣，我几乎懒得看他们一眼，直到其中一个伸手拦住我，不让我进去。
“请交出武器。” 他用那种礼貌却又隐隐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在我过去弱小无助的日子里，我早就知道最好别违抗这种语气。
“不。” 我瞪着他，回敬道。我刚完成一场种族屠杀，可不想被这个蠢货呼来喝去。
那两个刺客中较高的那个伸手搭在我肩上，这让我把怒目转向他。
“这只是标准流程，小姑娘。” 他带着那股油腻的腔调坚持道，“我们得确保谈判对每个人都安全。”
“要是你们不试图夺走我的武器，你们会更安全。” 我回答，把他的手从肩上甩开，“我是被邀请来谈判的，不是吗？要是你们给这次谈话不断添加条件，我就走人。”
“维塔小姐。” 弗里格斯在我另一边开口，他的语气不像同伴那样带着居高临下，“我知道你是个猎人，也是在街头混的年轻姑娘，但我和我的同伴没权力让你带武器进去。如果你想快点办完这事，这是进楼最快的办法。要是不愿意，我们当然也可以把你的要求上报，这么说吧。”
我皱起眉头，权衡着实际情况和我想赶紧结束这事的心情。
“我要留着我的东西。” 我最终还是坚持道，“没武器我不跟你们老大谈。”
弗里格斯点点头，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说，然后转向门口的守卫。
“你能去解释下情况吗？老大请这位年轻小姐过来的。”
守卫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满是难以置信，仿佛是个没意识到我一个念头就能杀了他的蠢货，不过他还是一声不吭地进了楼。我静静地等着，那家伙终于回来，点头示意我进去。
我早就知道要被带到哪儿了。毕竟，这据点里最强的几个灵魂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不用多聪明也能猜到，那里面大概就是老大和他的得力手下或者保镖。不过，我确定其中只有两个灵魂我不能轻易对付。很快，我就被领进了他们所在的房间，得以将灵魂的感觉与面孔对应起来。
房间很大，近乎圆形，只有一个明显的出入口。整个建筑风格和几乎没有家具的布置，似乎都是为了把注意力吸引到房间后部那把巨大的椅子上。那把椅子由木头雕刻而成，扭曲又不对称，对坐在上面的人来说太大了：这人就是两个强大灵魂拥有者中的第一个。他显然就是老大，不仅因为他坐在最华丽的椅子上，还因为其他人都站在他周围，随时准备听他差遣。他长得极为阴柔，黑色短发修剪得很短，绿色的眼睛目光锐利，面色苍白，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我甚至怀疑他根本长不出胡子。他身材瘦削，个子不高（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比我高得多），不过这把椅子显然是为了让他即便坐着，也能成为房间里最高的人。他的灵魂炽热如白焰，闪耀着刺眼、灼目的光芒，周围环绕着尖刺状的结构，像爪子一样相互卷曲。
站在他旁边的一群人中，有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年轻女子，部分原因是她长得漂亮，但更明显的是，出于某种疯狂的原因，她把头发染成了粉色。通常我会认为这是某种塑能魔法或者特别古怪的生物魔法造成的发色变化，但很明显这是染的，因为染发过程中，她似乎把染料溅到了左脸。右脸颊和眼睛周围的粉色污渍破坏了原本完美无瑕的肌肤，这种对昂贵染料的疯狂、粗心使用，因为涂抹得还不正确，显得更加浪费。
这确实让我很恼火，但她的灵魂太引人注目了，我只是稍作留意。她的灵魂一半是深邃的海军蓝，如下方的薄雾和上方的云朵般清凉、盘旋。另一半是深沉的黑色，但和我蛋壳的黑色有所不同。我的黑暗不仅是没有光，更是对光的否定，是一个被遮蔽、无法被看见的地方。相反，这个女人灵魂中的黑色代表着深邃、浩瀚，就像岛屿内部一个贯穿始终的巨大洞穴。这两半之间有一道锯齿状的裂缝，就像有人把一块石头掰成两半，旋转其中一部分后又试图把它们拼回去。它们无法完美契合，在那些微小、褶皱、相互摩擦的裂缝中，滋生出第三种颜色。一种溃烂的紫色，如黏液般滴落、扭动。
我遇到了另一个怪物。
“那么，你一定就是维塔了。” 老大说道，听到他的声音竟完全像女人的，我不禁微微一怔。这…… 太奇怪了。他是个男人，对吧？我确定他是男人。是不是有人跟我说过什么来着？
“我是维塔。” 我平淡地应道，“能被直接带来见您，我深感荣幸，先生。”
他挑起一道眉毛，原本的怒容化作微笑。
“哦？你知道的，像你这样出身平凡却实力暴增的小鬼，在我的地盘上，我总会对这样的人的故事感兴趣。”
“暴增？” 我疑惑地挑起眉，我从没听过这个词。
“啊，或许我该说‘爆发式增长’。” 老大解释道，“关键是，你成长得很快。显然，你觉醒了相当厉害的天赋。当然，我做的就是从我们这类出身的人中招募这种人才。”
我环顾房间，并未留下深刻印象。如果他只有一个像样的手下，这生意可不算好。那个粉发女人非人的灵魂开始躁动，我用第三只眼紧紧盯着。她不会突然对我发动攻击吧？
“你说的‘我们这类出身’是什么意思？”
“贫民窟。” 老大答道，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我的反应，“街头。那种一无所有、忍饥挨饿，而那些拥有一切的人还在不断索取的出身。”
我难以置信地哼了一声，抬头怒视着他。靠，那椅子设计得像个王座，不是吗？我刚反应过来。
“在我看来，你就是那种不断索取的人。” 我冷淡地回应，“林恩和罗文现在都没时间保护自家孩子不被混混欺负。”
“…… 是这样吗？” 老大问道，他的灵魂像突然喷出的火焰般怒不可遏，“好吧。现在德拉肯帮的每个人都很忙，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他们一些时间休息。”
我皱起眉头。就这么简单？我立刻起了疑心。仿佛是为了证实我的怀疑，紫色的丝线从粉发女人灵魂的裂缝中滑出，缓缓向我蜿蜒而来，且越来越长。
“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问老大。
他只是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给一位重要员工所需的时间来处理家庭事务，还需要回报？什么都不需要。我通常不会亲自过问每个员工的日程安排，但我肯定会和管理层核实这件事。”
呃，他说话又一本正经…… 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嘲讽意味，好像这是什么私人玩笑。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贵族西装，衬衫却没塞进裤子里，领口还竖着。我从没见过真正的贵族这么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时尚跟我完全不搭边。
“我明白了。” 我低声说，“嗯，说到员工…… 她是谁？”
我指着粉发女人。虽然有好几个看起来不好惹的护卫站在德拉肯帮老大两侧，但她是唯一一个直接站在老大华丽椅子旁边的人。她茫然地朝我微笑，那看似愉悦的表情下，我却感觉到她灵魂中高度的专注。想必，她正集中精力延伸那些可怜的灵魂细丝。…… 好吧，或许我不该称它们为触须。它们跟我的完全不同，长得多，而且细得几乎看不见。虽然它们是灵魂结构，但显然不是用来抓取、握住或拉扯其他灵魂的。然而，特别引起我注意的是，她似乎没在施展法术。她的手指没动，也没出声。只有她灵魂中那团紫色的、像黏液一样的部分，因使用某种天赋而颤动。也许，我不是唯一有特殊能力的人。
“哦，请原谅我的无礼！” 老大欢快地笑着大声说道，“我都还没给大家做介绍呢。我是斯凯，碎颅德拉肯帮的首领。这位是卡皮塔，我的得力助手。而这位是……”
我没再听下去。卡皮塔，哈？我耐心地等着她那些紫色丝线从灵魂裂缝中全部渗出，试图钻进我的身体触及我的灵魂。令我惊讶的是，它们轻易就穿了进来，几乎没触发我的魔法抗性。要不是我一直盯着，可能根本感觉不到。不过，我可没打算让她得逞，不管她想干什么。
我用触须缠住那些丝线，把它们聚到一起，然后猛地一拽。它们从卡皮塔的灵魂上断开，就像扯断一张蜘蛛网一样毫无阻力。年轻女子脸上愉悦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踉跄着向前，紧紧捂住胸口。我把从她灵魂上扯下来的丝线全部拽进自己体内，像吸食灵能意大利面条一样把它们吞了下去。它们在我体内消散，彻底毁灭，只剩下力量。这甚至算不上一顿能填饱肚子的小吃，但至少味道挺有趣。
我又发现了一个生命魔法师。我回给她一个和她刚才给我的差不多愉快的微笑，但内心却十分恼怒。这场闹剧很可能也让德拉肯帮看出我是生命魔法师了，但是…… 我他妈的能怎么办，就这么让她把那些恶心的灵魂细丝伸进我身体里？免了吧。既然已经陷入这种境地，我不妨在这儿确立一下主导地位。我的微笑仿佛在说，尽管再来试试。
有免费的食物，我向来很乐意享用。
“…… 卡皮塔？” 老大注意到手下的反应，开口问道。
“我不喜欢被邀请到这儿，还被人施法，斯凯先生。” 我冷冷地说。
紧张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因为屋里的每个人都开始意识到，卡皮塔和我之间进行了一场魔法交锋，而其他人甚至都没察觉到事情正在发生…… 而且我赢了。卡皮塔的灵魂很强大，肯定比我的甚至可能比佩内洛普的都要强大。斯凯的灵魂也差不多，不过稍微小一点。但如果卡皮塔只是派这些细丝来对付我，而不是全力施展她的灵魂力量，那我有的是力量阻止她。
“…… 我真诚地道歉。” 斯凯从容地说道，慢悠悠地把目光从卡皮塔身上移回我身上，“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啊，我信你个鬼。
“那么，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直截了当地问。
“我想让你加入德拉肯帮。” 斯凯回应道，语气和我一样直白。
“嗯，” 我拉长语调，“到目前为止，你们给我的印象可不怎么好。而且我最近忙得要死。所以我想我要说不。”
“维塔，” 德拉肯帮的老大开始说道，双手手指交叉，“我和你一样，在如今我称之为领地的贫民窟里忍饥挨饿长大。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突然获得力量，然后决定运用它，仅凭一己之力把你的家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你成了一名猎人。这是份极其危险的工作，但显然你干得很出色。但你本可以做得更多！”
我翻了个白眼。
“那就请不吝赐教。”
斯凯似乎没生气，反而兴奋地向前倾身。
“多亏了你，你的家人过上了好日子。跟我一起，你可以让整个城市繁荣起来。把你为家人做的事，推广到所有人身上！”
“真的吗？” 我咆哮道，“你在帮助这座城市？帮助贫民窟？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可从没见过德拉肯帮为任何人做过哪怕一丁点儿有用的事。从我认识家人起，你们就一直在勒索他们，榨干他们的钱！”
老大挑起一道细眉。
“我确实一直在‘榨取钱财’，就像你说的，但从来没有涉及勒索。你家里的男人只是把你们的钱都赌光了。这可不能怪我。”
我眨了眨眼，满腔的怒火瞬间消散，一下子愣住，说不出话来。
“…… 罗文？”
“对，就是他的名字！” 斯凯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罗文！他是个赌徒，亲爱的。你觉得我为什么把这么有天赋的一个人放在我们组织的最底层？我们不能告诉他任何重要的事。哎呀，我敢说随便来个人都能贿赂他去为他们做间谍，就凭他欠我们那么多钱。”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罗文？他自己就是个骗子，他知道赌博是骗人的把戏！而且他…… 他是个好人。他总是担心我使用能力的方式是否正确，他总是把我们买食物的钱带回家！我是说，直到我开始承担这个责任之前。而且他买食物花的钱总是比他留下的钱少很多。而且…… 他确实欠德拉肯帮的钱……
天呐，我要宰了他。也许不会真的动手，但还是很气。斯凯提到间谍的那句话…… 他知道什么吗？
“我知道你的…… 家人不喜欢我，维塔，” 斯凯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有充分的理由不喜欢我。我只是想改变这种状况。”
我哼了一声。认真的吗？这家伙觉得事情就这么简单？他就想说服我接受那些坑了我家人一年多的人？我不明白。
“你真指望我能突然就对你有好感？你没给我任何实实在在的理由，让我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你根本不在乎。你现在想要我，只是因为我变强了。”
“你现在还没那么强，” 斯凯微笑着反驳道，“但以你成长的速度，我相信你会变得很强。我不会否认这就是我想要你的原因。但我相信我能给你的，和你能给我们的一样多，甚至更多。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听我说。”
哦。哦。我现在明白了。
“…… 你和佩内洛普肯定能相处得很好。” 我意识到。
“你说什么？” 斯凯问道，歪着头，露出一个不太愉快的微笑。
“佩内洛普，” 我重复道，“我的队友？佩内洛普?维苏威三小姐？你们俩很像。”
老大的脸瞬间扭曲，露出愤怒的神情，我感觉到房间里所有人都激活了各自的能力。
显然，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