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节日？” 我问奥古斯特。
我和这个老头（原来他满脸皱纹是因为这个，这意味着人类老了）一起生活了好几天了。我一直很小心，一次都没咬过他。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遵守了自己许下的每一个承诺。
他不试图碰我，也不偷看我的伪装下面。他不命令我做这做那。当我想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他会跟我交谈，教我东西；当我希望他别打扰我时，他也会让我一个人待着。然而，与此同时…… 他也不听从我的命令。只有当他自己想做的时候，才会按我说的做，而且还常常因为我提要求而斥责我。我又不能暴露自己去强迫他服从。这是个令人沮丧的僵局。
不过，我还是会和他一起回到这个家。我甚至觉得自在到敢让他知道有些人类应该知道的事情我并不了解。所以，就有了我关于节日的这个问题。
“你从来没去过节日庆典吗，拉克？” 奥古斯特问。
“我从来没听说过节日。” 我嘟囔着，“所以我才问你这是什么。你说这是节日面具，对吧？面具就是遮住我脸的这个东西。那节日又是什么呢？”
奥古斯特轻笑起来，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突然停住，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
“节日就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庆祝某件事的时候。” 奥古斯特缓缓回答，“这是个欢乐的活动，很多人一起玩乐。我们住在新塔尔西，但我们依然会庆祝即将到来的关于天际希望城建立的节日。天空赐予了我们这座岛大量的金属和玻璃，形成了天际希望城所在的火山口。我们通过这个庆典向迷雾守望者表达感恩。”
我皱起眉头，大部分词我都懂，但我在努力理解这些词和那些我不懂的词是如何关联起来的。
“我不明白这和我的面具能有什么关系。”
“人们戴着那些面具去参加节日庆典，这是传统。”
我叹了口气。
“‘传统’又是什么？”
这样的问答持续了好一会儿，我学到了更多新单词。很多词又蠢又没道理，但我还是学了。此刻，我和奥古斯特在他睡觉的地方。我喜欢看他睡觉。我不会爬上他的床，也不会靠近他，但在夜里打开他房间的门看着他很容易。一开始，我担心奥古斯特会食言。我害怕他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对我不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说到底，他就是食物。不管他做什么，最后都会进到我的肚子里。我已经没有克莱雷塔了。一旦我开始咬某个人，他们就必然会死。我想这就是我忍住没下口的原因。奥古斯特很有用。甚至可能值得信任。也许他不会像克莱雷塔那样背叛我。
哪怕只是想到这些，我就感到一阵恼怒。他就是食物。我得不断提醒自己这一点。我和奥古斯特每天早上都像这样一起走向镇子。有时他会让我帮他卖东西，我帮了之后，他会给我一些奇怪的东西。他称之为 “玩具”，好像是说我应该用它们 “玩耍”。它们全是木头做的，有些还有有趣的地方，比如会动的部件或者奇怪的名字。其中一个叫 “风车”，有风的时候它就会转。
我喜欢说它的名字。风车。风车。风 —— 车。奥古斯特说如果我跑得够快，它也会转，但我不敢在人类能看到的地方跑。要是他们看到我真正的速度，可能会起疑心。
我可不想在想好怎么最好地捕食他们之前，就让我的猎物察觉到什么。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体内的饥饿感翻涌着，叫嚣着想要得到哪怕一丁点暂时的缓解。这太让人恼火了。我知道人类和几乎所有其他潜在的食物，如果不吃东西，最终都会受苦然后死去。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什么时候会发生。我只知道我越久不吃东西，欲望就越强烈。不过，我不想吃那些没什么价值的食物。也许万不得已，或者遇到其他吸引我目光的生物时会吃。过去我曾想过抓很多鸟来吃，这样说不定有一天我就能飞了。
然而，在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后，我不太想再想到鸟了。那就还是吃人类吧。
奥古斯特像往常一样支起他的摊子。我在那儿待了一小会儿，问了更多问题，学了更多单词。但很快，我就离开了，不想为了更多奇怪的木制小玩意儿浪费时间。今天，我鼓起了足够的勇气，相信自己进入主城区不会被发现。嗯，不管怎么说，勇气和饥饿感都足够了。我觉得自己没法再和奥古斯特一起饿上好几天了。
这座城市的颜色比森林单调多了。奥古斯特说这座岛的这个区域土壤里盐分太多，植物（树、花和草，不知为何它们都属于同一类东西）无法在这里生长。这让人类获取食物变得很困难，因为他们似乎要以某种方式吃植物。这里的人类用从地下挖出的盐，去和其他人类换取他们从地下挖出的植物，这样这里的人类就能有东西吃，而其他地方的人类…… 我不知道，反正能有盐用。奥古斯特买了些咸肉，说那样味道更好，但对我来说，它闻起来和其他死物没什么两样。
这里的人类数量还是让我很吃惊。我以前觉得所有人类长得都一模一样，除了他们穿的奇怪的可拆卸的 “皮肤”。我开始了解到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换 “皮肤”，我得通过他们脸的不同来分辨谁是谁。但进展得一点都不顺利。奥古斯特满脸皱纹，这很好认，但原来有很多人类都有皱纹。我不止一次不小心和错的人搭话，不过谢天谢地，我跑开之后他们也不会追我。
嗯…… 我又走神了。我真的不该再想人类了，而是该想想怎么吃人类。不过他们真的很有趣。当我的脚缓缓踏入这片石屋林立的地方时，这些美味生物的多样性再次让我震惊。每个人类似乎都在做着完全不同的事，我要怎么想出一个捕猎策略呢？我想…… 我只能一次抓一个人类？
现在想来，这似乎很明显。反正我也不可能一下子抓到一群。想到这个过程会如此缓慢，而且两餐之间可能要等很久，我就有点沮丧。但我要怎么从成百上千个人类里挑出一个呢？或者这里有几千人？奥古斯特教了我更多表示数字的词，但我还没真的数过这里的人类数量。反正我也不可能搞清楚哪些是我已经数过的。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头，正好与一个和我个头相仿的小孩面对面。我低头看了看一直拿在手里摆弄的木质小雕像。尽管我很喜欢我的风车，但奥古斯特最近给了我这个新玩意儿，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没放下过。
“这是个玩具。” 我回答道。
“好棒啊！你从哪儿得到的？”
这个小孩咧嘴笑开了，缺了颗门牙。我心里一阵不舒服，不禁想象要是我也掉了颗牙该有多糟糕。我微微颤抖了一下，把这种感觉抛到一边。反正我又没掉牙，管它呢？再说，人类的牙齿又软又钝，对这些可怜的家伙来说，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 哦不。吃人不会把我的牙齿弄钝吧？不会的。肯定不会。我遇到过的同类，不管吃了多少其他生物，牙齿都没发生变化，而且其他同类吃东西似乎比我随意多了。
“奥古斯特给我做的。”
“奥古斯特是谁呀？这玩意儿超酷的！看起来像只鸟！”
我的手指一紧，差点当场就把这东西捏碎。差点。
“这是只云雀。” 我回答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奥古斯特是个很好的…… 嗯，男人。不对，等等，这听起来还是像……”
我把话咽了回去，闭上了嘴。在假装人类这方面，闭嘴确实是我唯一能依赖的技能。谢天谢地，这个小孩笑了，这…… 我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到目前为止，笑完之后还没发生过什么坏事。
“你能给我介绍一下他吗？你觉得他也会给我做个东西吗？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谢里夫！你的玩具能动吗？”
“呃。”
问题可真多！我才该是那个问问题的人呢！不过，不回答的话可能会很奇怪。
“可以，我能介绍。我觉得如果你付钱或者帮他干活，他会给你做个东西。我叫拉克。我动它，它就会动。”
我不情愿地演示起来。举起这只木质小鸟，我拨动它背上的一个小杆，小鸟的翅膀就上下扇动起来。下次奥古斯特再做这样的东西，我一定要看着。尽管我不喜欢它的样子，但我很好奇它是怎么动起来的。里面有绳子吗？我能做个陷阱，一拉绳子，东西就会向左移动，所以我大概能想象它的原理，但我不记得奥古斯特用过线绳之类的东西。
这个叫谢里夫的小孩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把脸凑近小鸟。
“我能玩玩吗？”
“不行。” 我立刻说道，“这是我的。”
这小孩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变成了我熟悉得多的样子。和克莱雷塔脸上的表情不完全一样，但她也总是那样嘴角向下耷拉着。
“别这样嘛！你妈妈没教过你要学会分享吗？”
“我没有妈妈。”
这个小孩眨了眨眼，嘴巴张开又闭上，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对不起。” 谢里夫小声嘟囔着，“呃…… 你戴的面具超酷的。”
“没错。” 我很高兴这个小孩认可我超棒的选择。
“那，嗯…… 你为什么要戴着它呢？”
我微微歪了歪头。
“因为我在遮住我的脸。” 我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遮着脸？” 小孩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被通缉的吗？就像个逃犯？”
我愣住了，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这个问题不知为何让我的胸口一阵刺痛。我不知道 “逃犯” 是什么意思，但是……
你是被通缉的吗？
“我…… 我觉得不是。” 我结结巴巴地说。反正我最想挽回的那个人并没有通缉我。
“好吧！我们应该一起玩！你可以戴着面具扮成猫头鹰！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想交朋友吗？我甚至都不知道 “朋友” 是什么。我之前只听过一次这个词。
“你让我在折磨我的朋友和看着她死之间做选择。”
回忆起这件事，我全身都颤抖起来。我突然很想像那天晚上一样，把自己的嗓子喊哑，但我强忍住了。
“我现在要带你去找奥古斯特。” 我说，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出像人类一样的回应。谢天谢地，谢里夫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满意，我转身离开人类聚居的石屋区时，他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也许奥古斯特能帮我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我大概应该去物色一个想吃的人类，但…… 不管怎样，很快我就回到了奥古斯特的摊位，谢里夫紧紧跟在后面。无所谓了。谢里夫太小了，闻起来也不像是个好目标。
“这就是奥古斯特。” 我指着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说，“他很擅长回答问题。”
奥古斯特正在摆弄…… 嗯，我猜这个词可能是 “削” 或者 “雕刻” 一块木头，但这两个词显然有区别，而我完全不知道区别在哪儿。听到我的话，他抬起头，从摊位后面向下看。看到我和谢里夫，他嘴角上扬。
“嗯，我必须得擅长回答问题。” 奥古斯特说，“拉克，你可没少给我练习的机会。这是谁呀？”
“这是谢里夫。” 我指着谢里夫回答道。这个问题很简单，我能回答。
“哇哦！” 谢里夫惊叹道，“有玩具还有节日用品！这太酷了！”
“如果你戴上一个面具然后开始大喊，奥古斯特就会给你东西。” 我顿了一下，又改口说，“嗯，你得按他指定的内容喊。”
奥古斯特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需要宣传。” 奥古斯特说，“拉克，我很感激你，但你们俩为什么不去玩呢？你应该和同龄人多相处。”
同龄人？哦，也许这个人类个头小是因为他没活多久，所以还没吃够东西。这好像有点道理，虽然我很多同龄的兄弟姐妹都比我大得多。年龄真的重要吗？
“你多大了？” 我指着谢里夫问道。
“六岁啦！” 谢里夫回答，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自豪。我想我能认出这是自豪的情绪。我以前也为很多东西自豪过。但现在那些都没了。
“什么是‘岁’？” 我问。
“嗯，十个月？” 谢里夫思考片刻后，犹豫地回答道。
“什么是‘月’？”
“三十天！” 他这次回答得自信多了。
我在脑海里快速算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小？” 我隔着面具皱着眉头问，“你比我大多了，但我们个头一样！”
谢里夫似乎很惊讶，自信瞬间消失。我哼了一声。也许人类就是不怎么会吃东西。
“我…… 我不小！” 他坚持道，但显然不对。
“不，” 我纠正他，“你就是小。”
“拉克，拿别人的身高开玩笑可不好。” 奥古斯特打断我们的对话，“谢里夫这个年纪，他的个头是很正常的。”
我皱了皱鼻子，反正没人看得见。很难相信这个小不点儿人类居然比我活的时间长十倍多！不过我想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也许这在人类中是常识。
“好吧。” 我简单地回答道。
“现在，向谢里夫道歉。”
我抬头看着这个老头。这个人类是在命令我吗？我猜…… 我其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道歉’是什么？” 我嘟囔着，眯起眼睛。
“就是你对伤害了的人说对不起，并且保证以后尽量不再那样伤害他们。”
这个愚蠢的人类在说什么？
“我又没碰谢里夫。” 我指出，“他没受伤。”
“他身体没受伤，拉克。你伤害了他的感情。看看他。”
我看向 “他”，我猜指的是谢里夫。有些人类是 “他”，意味着他们是 “男人”，有些是 “她”，意味着她们是 “女人”，而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区分的。总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但除此之外看起来还好。他甚至都没哭。肯定有什么我没理解的地方。
“‘感情’是什么？” 我问。
之后奥古斯特停顿了一下，这让我差点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大错特错的话。然而，奥古斯特只是站起身，走出他的摊位，挂了个小牌子。他向旁边摊位的一个人类挥挥手，问那个人能不能 “照看” 一下他的东西。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他在我和谢里夫旁边蹲下，打量着我们。
“谢里夫，” 奥古斯特开口道，“你妈妈或者爸爸在附近吗？”
“不在。” 谢里夫回答，“我今天和奶奶在一起。但我在镇上甩掉她了。”
“我们三个去找她怎么样？” 奥古斯特提议，“我会教拉克怎么向你道歉，然后你们俩就可以一起玩了。”
我们一起走了一会儿，回到了大多数人类居住的石屋区。一开始奥古斯特没说话，就像他每次准备长篇大论解释什么之前一样。我想催他快点，但催也没什么用，所以就没开口。最后他终于说话了，语速缓慢而平稳，比平时更加字斟句酌。
“感情，也叫情绪，是所有人时时刻刻都会体验到的东西。” 他开始说道，“它们是你内心那种难以言喻的状态，是你对自身处境和周围人的一种反应。像‘开心’‘难过’‘生气’‘嫉妒’‘爱’‘恨’这些词…… 说的就是感情。”
我皱起眉头，这次轮到我过了好久才回应。我的脑子在各种含义、联想和猜测中打转。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词，也能开始理解。
“就像那种让眼睛流出水来的，心里又冒泡又颤抖的感觉。” 我说，眼睛盯着路，努力不去想我唯一一次哭的经历，“或者当我想伤害那个伤害过我的东西，哪怕我知道这样做自己活不下来。”
又是一阵停顿。奥古斯特可能正看着我，但我看不懂他的表情，所以眼睛一直没离开路面。
“…… 你说的是难过，” 奥古斯特解释道，“还有生气。这些情绪在某些时候是有存在意义的。感受它们可能会有帮助。它们能让你学到东西，让别人知道你需要帮助，或者在你害怕的时候促使你行动。但一般来说，它们不是什么好情绪。嫉妒也不好，恨也不好。嫉妒就是当别人拥有你想要的好东西时，你会感觉难受。恨…… 就更糟糕了。当仅仅想到某个人就会让你生气，当你希望别人的每一次成功都变成失败，当你只希望别人受苦。这就是恨。除了最坏的人，没人该被恨，但很多软弱的人会因为一些糟糕的理由，或者根本没有理由就去恨别人。”
“人们会来找你，他们会杀了你，而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希望的就是这个。” 克莱雷塔希望我受苦然后死掉。那么她就是恨我。这是说她软弱呢，还是说我…… 我……
“我觉得我不喜欢感情。” 我哽咽着说。
“哦，啊，对不起，拉克。” 奥古斯特赶忙说道，“确实有不好的感情，但也有积极的感情。开心是其中最基本的，就是你感觉良好的状态。开心来自很多事，比如…… 洗个热水澡，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或者好朋友的陪伴。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是所有人最终都在追求的东西。每个人都想开心。如果你夺走别人的开心，那就是一种伤害。你不会想难过，就像你不想摔倒擦破膝盖一样，对吧，拉克？”
在斗篷下，我用一只藏起来的手抓着胸口。
“…… 对，” 我确认道，“我不想。”
“那你就应该为让谢里夫难过而向他道歉。”
我转向这个小人类。其实我不太想向他道歉，因为承诺不再说他小，感觉会很麻烦。他本来就小啊，这没什么好难过的。但我还是道歉了，因为奥古斯特让我这么做，也因为不管我觉得谢里夫应不应该难过，他确实感觉不好了。我想这就是人类的行事方式，所以我也得这么做。
“对不起，谢里夫。” 我小声说，“我不会再说你小了。”
这个明明很小却坚称自己不小的人类点了点头，显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没关系，拉克！我原谅你了！”
我点点头，觉得这个奇怪的人类仪式应该到此结束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要怎么才能开心呢？” 我问奥古斯特。
他轻笑一声，对我露出牙齿。我很确定人类这么做不是威胁。在其他情况下，我发现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表情，所以我就当这是其中一种表情吧。
“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努力寻找答案的问题，拉克。” 奥古斯特告诉我，“但我年纪很大了，有很长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会尽力帮你开个头。作为人类，如果我们能善加利用，最美好、最奇妙的一点就是，我们能通过给别人带来开心而让自己开心。”
他蹲下来，专注地看着我和谢里夫。
“你传播的开心越多，你自己就会越开心。你让周围的人越开心，他们就会越多地把开心回馈给你。孩子们，要善良。先为别人着想。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小事做起，从你爱的人做起。但我向你们保证，没有什么比善良能带来更大的快乐。相信一个试过所有其他办法的老头吧。”
他站起身，我们又开始走，留下我满脑子新的问题。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很快，我们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虽然我还没找到想吃的人类，但我们找到了谢里夫的 “奶奶”，然后我和他开始一起玩。
一开始，游戏很简单。我要碰到他，然后一旦碰到，我就不能被他碰到。这是个好游戏，对生存来说是很好的训练，不过谢里夫玩得特别差。要是他进了森林，肯定活不下来。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类不住在森林里。
“这……” 谢里夫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这太难了。你太快了！你要是不慢点，我抓不到你。”
“没错。” 我平淡地说，“我不应该被抓到，对吧？”
“要是我赢不了，这就…… 这就不好玩了。”
我觉得这游戏有点无聊了。
“好吧。” 我同意道，“我不用腿跑。”
“什么！？那也太简单了！”
“不会的。” 我坚持道，“你虽然慢，但还没那么慢。”
他没再说什么，又充满活力地开始追我。我蹲下来，只用两只露在外面的胳膊爬行，小心地用藏在斗篷里的一只手拿着我的木质云雀。这样难多了，当谢里夫离 “碰到” 我越来越近时，我发现自己在面具下咧嘴笑了。不知不觉，越来越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跑了过来，加入谢里夫的队伍，一起试图抓住我。他们把我围住，从四面八方逼近，手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
…… 他们轻轻碰了我一下。一点都不疼。也没什么坏事发生。我停了下来，强忍着咬他们一口报复的冲动。我就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做。这么多人类看着，我没法吃人。
“现在你该碰我们了！” 谢里夫提醒我。
哦，对。犹豫了一下，我朝附近的几个小孩爬过去。他们尖叫着大笑，四处散开。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胸口涌起一股情绪，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哦。原来这就是开心的感觉。这就是开心的滋味。面具下，我绽开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的笑容。这很有趣。就像智胜危险的猎物，或者了解人类有趣的事情一样。
我很开心。这就是开心。远处的岛屿慢悠悠地从头顶飘过，时间飞逝，我的笑声和小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我现在怎么还能吃他们呢？如果他们死了，谁还能和我一起玩呢？有时候，会有一个大人过来，把一个小孩带走，这…… 很烦人。但只要游戏还能继续，就没关系。
“谢里夫！”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大人朝我们大步走来。大多数小孩都不跑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新来的人，就像猎物意识到捕食者来了一样。
“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个大人质问道，“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新裤子还破了个洞，居然和这个讨厌的小混混混在一起…… 真不敢相信。这正是你答应过不会做的事！”
“可是妈妈 ——” 谢里夫抗议道。
这个大人径直走过来，抓住谢里夫的手腕，把他从我和其他小孩身边拉开。
“别找借口，年轻人。这绝对不行。” 她转向谢里夫叫 “奶奶” 的那个人，“这也有你的错。我们花钱请你，就是要你阻止这种事发生。”
看着她把谢里夫从我们身边拽走，我气得不行，隔着面具怒目而视。她怎么敢把他带走？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开始玩这个游戏！现在其他小孩也都散开了！
“嘿！” 我喊道，“放开他。我们正玩得开心。”
“别跟我们说话。” 这个大人命令道，“离我儿子远点。”
我看着他们一起离开，心里窝着一股我现在可以称之为愤怒的情绪。不过，我想这至少解决了我的一个问题。
我已经知道这个聚居地的人类中，我要先吃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