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奔波,终于到了南越王朝和草原的分界线:封城。
盛意坐了这么多日马车,只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布哈斯赫就带他在封城逛逛。
封城的风土人情与以文雅为主的盛京截然不同,盛意越看就越觉得新鲜。
布哈斯赫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心里十分舒坦。
只要是盛意多看了两眼的,都招呼台吉买下,等他们准备启程时又多了一辆马车。
到了草原上,留守在那的下属早就收到了可汗传信,让人收拾了个帐篷出来。
盛意进去后一眼就看见软榻上的毯子,一整张虎皮看起来当真漂亮。
布哈斯赫把他抱到软塌上放下,盛意伸手摸了摸。
“草原上还有老虎么?”
布哈斯赫摇头,“我去山林里猎的,一箭射穿了它的眼。”所以才得了这么完整的一张虎皮。
“可汗果真英勇。”
盛意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崇拜。
他自幼身子骨就弱,无比向往骑在马背上畅快驰骋的感觉。
布哈斯赫被他这样看着,身体莫名发烫,仿佛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还,还好……”
王庭原是修缮差不多了的,只等布哈斯赫回来后迁过去。
可早在他们还未启程,布哈斯赫就写了信让人去寻了工匠,在王庭里一处宫殿修建地龙,防止盛意受不住草原上的冷风。
如今大约还需要半月才能住人,先在这边暂住,能赶在彻底冷下来之前搬到王庭。
安顿下来了两日后,布哈斯赫担心盛意觉得无趣,就带他去看练兵。
如今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可架不住盛意身子骨太弱,布哈斯赫拿了狐裘替他披上。
都是早些年布哈斯赫打猎收起来的白狐皮,让绣娘做成狐裘,难得的是一缕杂色毛都看不见。
盛意瘦削的身体被狐裘裹住,莫名多了几分稚嫩,弱化了清冷感,布哈斯赫瞧着甚至觉得他有些可爱。
草原上的骑兵练起来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尤其是兵器相接时刺耳的声音,让盛意莫名不适。
只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回了帐内。
布哈斯赫端着燕窝和手炉进去。
自从盛意恢复力气后就不怎么让他喂了,布哈斯赫心里还莫名失落。
今日凑巧刚从外面回来,盛意急于将自己冰凉的手捂暖,布哈斯赫抓住机会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
用完燕窝,布哈斯赫拿帕子帮他擦嘴角,盯着盛意的眼睛说道:
“有什么想问?”
盛意下意识想摇头否认,布哈斯赫又说道:
“想知道什么就问我,那老头都说了想得太多伤身。”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盛意没再扭捏。
“可汗为何不攻打南越呢?”
能一统草原的大可汗自然不可能突然失了野心。
盛意原以为是人困马乏,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可他今日观草原练兵并非如此。
又想或许是草原有内政要整理,可一路走来所有亲兵都对布哈斯赫无比恭顺。
甚至让盛意产生一种布哈斯赫让他们死,他们毫不犹豫就会拔剑自刎的错觉。
他实在想不到布哈斯赫不攻打南越的理由。
想不通的事,就忍不住一直去想。
布哈斯赫沉默了。
盛意没等到回答,才意识到这问题确实冒犯。
“可汗,其实我也不……”
“打到盛京太慢了,我想见你。”不等盛意说完布哈斯赫就打断道。
饶是他紧赶慢赶,去的还是太迟。
倘若他去得再早些,兴许就能救下盛家,兴许就能让盛意免受屈辱呢?
布哈斯赫在心中已经后悔过无数次。
盛意愣住,控制不住晃了晃神。
摘掉人皮面具的布哈斯赫极其英俊,带着异域血统的俊朗,尤其那双好看的深蓝色眼睛。
良久后盛意问道:“可汗,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布哈斯赫很干脆的承认了:“六年前的灯会。”
那时他混入盛京想瞧瞧南越的风光,结果正好碰上偷跑出府看花灯的小公子。
穿着浅蓝色的袄子,衣领处用兔毛滚了一圈,还戴着一顶虎头帽,花灯还没看见就先冻得瑟瑟发抖。
“我脱了大氅给你,还有花灯。”
草原人天生就比中原人要更高些,布哈斯赫的大氅穿在盛意身上拖到了地上。
盛意当时还是个被家中娇宠着的盛家二郎,十分有礼,在昏黄灯光下朝他作揖道谢。
布哈斯赫目送他离开,看他像只披着老虎皮的小狸猫跑啊跑,提着花灯嘴里嘀咕了一路的好冷好冷。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布哈斯赫,哪里见过这等冰雪一般的瓷娃娃。
只觉得格外稀罕,忍不住趴在盛家房顶又仔细盯了几日。
盛意因偷跑出去着了风寒,被按在院子里喝苦药门都不让出。
一碗药下去被苦得倒吸一口冷气脸都皱巴成一团,生气就躺在软榻上滚两圈。
实在无聊,趁着伺候的下人不注意,偷偷摸摸挖许多雪用衣服兜着回去。
认真捏小雪人,弄了整整一排。
布哈斯赫不得不走的时候,还从窗台上顺走了一个。
后来雪人化了,捏雪人的少年郎却永远留在他心中。
经过布哈斯赫提醒,盛意终于想起了这段往事。
“可汗每次易容的竟然都不一样。”盛意无奈叹道。
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跟他有什么交集,如今问出来了放松许多。
布哈斯赫的爱慕实在是太明显,直白的解释仿佛将一颗炽热的心脏捧到了盛意面前。
在那种绝境下,是布哈斯赫将他拉了出去,庇护他、尊重他,免去他后顾之忧。
人非草木,盛意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心动比感激更加强烈。
可他如今大仇未报,重孝在身。
盛意不方便明说,就将手炉放到一边,握住了布哈斯赫的手。
“可汗待我之心我明了。”
盛意一碰他,布哈斯赫脑子就一片空白。
眼神死死盯着那细长的手指,透出浅粉的指尖,就这样落在他的手背上。
陌生的体温像烧在他心头的野火,将理智焚烧殆尽。
盛意微微用力攥着他,布哈斯赫下意识抬头,正好撞入他满是赤忱和隐忍的眼睛,眸里还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