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朴在熙自认为只要价格便宜，他可以容忍教材的一切不足，但拿到手时还是忍不住暗自咂舌。
纸质烂得离谱，装订乱七八糟，复印的是手写笔记也就算了，笔记书写还相当敷衍，得仔细辨认才能看懂上面的字。
不过没关系，他安慰自己，知识值钱就行了。
“灵魂出窍是所有人类找寻自己象征的必经之路。”
“通过冥想让灵魂离开身体后，你将进入一种无比轻盈，仿佛要升入天堂的状态。注意！控制你的灵魂，不要让你的灵魂一直上升。”
“你可能会永远都回不来了。除非你够强，不然在无夏城里任由灵魂离身就是找死。”
“而且你的灵魂可能会见到一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小心别因此死了。”
“你们最多只能让灵魂上升到飘出头部的位置。”
“而尚未成为术士的人而言，灵魂出窍是有条件的，必须点燃对应的熏香。”
“这种熏香叫纯白梦境，是最适合让人灵魂脱离的熏香之一。我只在课堂上免费提供两次。如果想私下练习可以找我购买，一包一千五百块，满五包打八折，满十包打七折。”
这个也要收费吗？
朴在熙突然意识到学习法术比想象中还要贵得多。
罗文扯了扯嘴角，后面还有很多收费项目呢。他当初可砸了不少钱。
“你们不要嫌弃贵。施法是非常烧钱的。从开始学习到日后精进的每一步都需要用钱。”
“施法必须有对应的材料、咒语和动作。材料是消耗品，而咒语和动作有价无市。更糟糕的是，如果你买不起适合自己象征的咒语，那你前期的投入就全都白费了。”
“如果是常见一点的象征，例如阳性、阴性、爱、美或者力量之类的还好，我这里就有，更便宜的甚至可以通过续约课程免费赠送。但有些倒霉蛋的象征是极其夸张的概念，比如时空、无限、永生、灭绝......”
“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买不到适合入门的法术。”
“我有个学生的象征是历史，虽然没那么罕见，但一条最基础的历史相关法术的咒语也得要上千万。”
罗文一开始琢磨，自己在力量、肉体之类的象征上天赋应该会不错，毕竟他身体好，还进过橄榄球队。他本来还担心过施法会有多烧钱，很快，他就发现他多虑了。他的情况更糟，他压根没有一条突出的象征。
他就像一颗理想状态下的光滑球体，滚起来不带一丝摩擦力那种。
魔杰克从业多年也闻所未闻，罗文挣扎的样子让他都看不下去了，临走人前退还给了罗文两成学费。
寻找象征比朴在熙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得多。在烟雾缭绕中，他闭上双眼冥想，抛去所有的杂念，可直到课程结束，他除了困倦外一无所获。
“找到象征”这种说法太过抽象，他完全没有思路。
第一堂课结束后，有两个学员颇为激动，看起来进展顺利，按耐不住想炫耀和探讨的欲望。但这时，魔杰克提醒各位学生道：
“你们哪怕找到了对应的象征，也不要四处炫耀或者打听。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在了解象征的同时，你就可以借此窥见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人格品质和能力特点。
“或许你们会以为神明或司祭对暴露象征毫不在意，但你们这种菜鸟的实力能和他们比吗？”
“而那些暂时还没找到象征的学员毋需着急。找到象征的速度和象征的突出程度其实不相关。至于那些已经找到象征的学员，你们找到的也许并不是最优的象征，一切全看运气。”
“有些人能在一个月里找到十数种象征，却都不够突出到在学习法术时成为优势。有些人只能找到一个象征，但那个象征足够优秀。”
“我可以先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后我再教你们如何尝试学习那种象征对应的法术。”
“现在，想买纯白梦境的人可以来我这里购买。”
没有学生主动上前。不少学生都在犹豫，他们心存侥幸，想着万一自己能在免费的两包内就找到象征呢？
魔杰克知道他们的想法，懒得点破。
如果真要这么好找，那施法者的数量不知道得翻多少倍。
但所有学生中，朴在熙第一个站上讲台，掏出钱：
“我想先买两包。”
魔杰克一句话也没说，快速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罗文惊异于朴在熙的果断，他可不是个大方的人，恐怕是真遇上了难处。
接下来的一周里，朴在熙每天都出现在课堂上，纯白梦境已经买了七八包，可他依旧找不到自己的象征。
他忍不住找到罗文，倒起苦水。罗文能看出他的焦躁不安，但他也无能为力。毕竟他自己尝试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成功，甚至给不出一丁点有用的经验。
但朴在熙突然偷偷把他拉到一个小角落，问：
“罗文，你在这里的时间久，你听说过‘金红之玉’吗？”
罗文疑惑：那是什么？
“我听人说，那也是一种帮助冥想的熏香，”朴在熙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比纯白梦境管用，而且不贵。”
罗文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他警告朴在熙：
“纯白梦境至少在安全性上是可靠的。”
但它也没用啊！
“啧，”朴在熙下意识想反驳，但他忍住冲动，嘬牙，点头附和道：“你说得对。”
之后，他不再提这件事。
时间流逝，第二周过去，课程已经讲到了基础法术原理，下周就要投入实战，学习斥言之咒的咒语拆解了，朴在熙依然没找到象征。
他心急如焚，可在罗文面前却不得不压制住焦虑，假装一切正常。
但第三周的某一天，罗文上班时发现，朴在熙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善。
“罗文，早！”
他主动跟罗文打招呼，喜悦地道：
“我找到象征了！”
罗文为他高兴，恭喜他。朴在熙神清气爽，摇头晃脑的：
“也许我很快就能学会施法了！”
但魔杰克马上给他判了死刑。
“不行，这个象征太弱了。”
他质疑道：
“这么不突出的象征，你是怎么找到的？”
朴在熙支支吾吾的，没有正面回答。
魔杰克眯起眼睛，不再追问，仅仅提了一句：“再找找别的吧。”
或许是因为有过经验了，朴在熙找到的象征越来越多，等罗文重新提起这个话题时，朴在熙竟然已经找到了十一种象征，其中有三种象征可以尝试着施法，分别是火、速度和梦。
课程续约后，魔杰克免费给了朴在熙一道火箭术的咒语和施法动作。
他异常欣喜，拉着罗文要一起喝酒。罗文早就戒酒了，但他这个时候都落魄到啃营养膏了，免费的饭不蹭白不蹭。
饭桌上，朴在熙喝了很多，他大抵很久没有倾听者了，先是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对施法的理解，讲着讲着，又神采飞扬地给罗文讲他设想的美好未来：
“如果我能成为术士，那一定要去火焰圣殿上班——我以前在那里上班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地球人术士能拿一个亿的年薪！”
“......但话说回来，我听说青工电气给钱也很大方。”
罗文咧开嘴，回应道：
“我在[电气之神]的电器行上过班——他家不行，说是给的多，但扣钱也多。”
“你还在那里上过班？”
“我跟你讲过，我刚来无夏城的时候就在电器行上班，后来门店被火焰圣殿的人炸了！”
朴在熙瞪大眼睛，像公鸡一样喔喔喔地叫，爆笑道：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朴在熙喝酒，罗文喝水，两个人一直喝到了深夜。回去的路上，喝多了的朴在熙趴在罗文身上，走得东倒西歪的，还在和罗文聊那些不着边的理想：
“要是我能赚够一个亿，我就要买房！”
“回老家买房！以后不住全租房了！”
“还有车，我家的臭小子要高考了，等他上大学，老爹我就送他一辆车！到时候让他带着女朋友去兜风，让他小子一天到晚骂我不回家！”
他胡乱挥舞手臂，笑嘻嘻地说：
“老爹我给他挣钱去了！”
“你说这个补偿够不够？”
罗文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顺着酒鬼的话说：
“嗯，到时候让他夸你，好老爹！”
但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中了朴在熙的痛处，他眼圈红了，嗓子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一样：
“这样补偿他，够么？”
“他会恨我吗？”
罗文连假笑都装不下去了，他错开视线，眼神里含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嗓子发酸，答道：
“不恨。”
“真的不恨。”
他跟这个醉鬼一样，反反复复地强调道：
“真的不恨。”
没过多久，朴在熙的进展又一次卡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施法，最多只能念上几句咒语。魔杰克没有撒谎，找到象征仅仅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得是难关。
他又一次变得苦闷。罗文关心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强颜欢笑。
“不说我的事了。”他转移话题：“对了，罗文，你想不想也试试找到象征？”
罗文一愣：“我试过了，没找到。”
“那是你用的东西不对。”
朴在熙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我这里有一件秘密武器，绝对管用。”
“我就是靠这个找到象征的。”
他取出一把红色的熏香，熏香的中心是金色的，是罗文完全没见过的造型。
“这是‘金红之玉’，据说是很厉害的炼金术士打造的，比纯白梦境好用不知道多少倍！”
“我第一次用就找到象征了。”
朴在熙大方地塞给罗文一把：“我这里多买了不少，拿去用吧！”
“你可以试试，说不定一次就成了呢！”
罗文眉头一皱，他不太放心这种没见过的熏香。
但朴在熙说得对，只用一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午间时分，他特意留在工作室加班，蹭场地，点燃熏香。
工作室里有很多间小室，以供学员冥想。罗文学着魔杰克教导的冥想方法，尝试灵魂出窍。
与之前使用过的纯白梦境不同，金红之玉的烟雾带着一股令人迷醉的果酒香。罗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沉下心来，很快进入状态。
闭目冥想了一小会儿，他心有所感，意识往上飘，终于，他的灵魂成功出窍。罗文的灵魂从身体里缓缓飘出，灵魂的视角和现实中的截然不同，他现在能看到的比用眼睛看到的要多得多。
正当他感到喜悦时，却透过墙壁，看到隔壁的冥想室内盘腿而坐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以身体的中线为界，男人靠近罗文的那侧皮肤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眼裂，它们长在头上、脖子上、胳膊上，齐齐瞪大眼睛，连眼睑上都长满了微小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珠子不规则地滑向四方。
而男人的另一侧皮肤依旧如常，没有任何异状。
罗文瞬间呆住了。尽管现在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了，却感觉灵体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吓得赶紧收回灵魂，急忙逃离冥想室。
隔壁房间的男人没有追出来，他静静地坐在冥想室内，随手一捻，隔空取来了罗文那尚未燃尽的金红之玉。
他自言自语道：
“鱼儿都聚集过来了喵。”
罗文跌跌撞撞地逃出冥想室，正巧撞见自己的老板。
“罗文，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工作室的老板是位老妇人，据说是位实力不错的施法者，她面目慈祥地看着罗文，微笑道：
“你是看到什么了么？”
罗文一秒变脸，表情冷淡，和平时一模一样：
“没有，老板，我只是发现自己要迟到了。我得去上课了。”
老板没有说什么，眯着眼睛笑，默默目送他远去。
但她的脚下忽地出现一条漆黑的影子，影子晃动两下，声音低沉、含糊：
“他发现了什么吗？”
老板淡淡道：
“不知道。”
“那要杀了么？今天他们要把那样东西送过来，不能有任何意外。”
“还是不了吧。我闻到他身上有‘金红之玉’的香味。”
她睁开眼睛，眼白竟完全被一颗又一颗红色的种子占据，每一颗种子都裹着一颗金色的果核，这些种子紧密排列，眼黑被挤占得极小。
“主人亲手制造的金红之玉，只要用过它的人，都是祂的实验品。我们不能浪费。”
“今天就把这间工作室收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