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失踪后又回来了,回来的孩子会哭也会笑。】
【孩子的枕边放着一束紫罗兰。】
【听说下午两点左右,有人影在窗外晃动。为了抓住犯人,我偷偷躲起来等待,出现的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金色头发的少年。少年没有加害于人,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
绑架她又将她送回来的人,竟然是阿德里安。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没有回来的吗?
蕾妮不自觉地放下书,发现封底上写的生日,有一个被擦掉的痕迹。
隐约可以看到“1月7日”的字样,上面又写着“2月29日”。
那一刻,蕾妮明白了阿德里安所说的“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笨蛋,傻瓜,像傻子一样的家伙……!”
“小主人?”
她被送到孤儿院的那天是1月7日。因此,孤儿院不可能相信2月29日是她的生日,所以他在文件送达时偷偷修改了日期。
“一般来说,孤儿的生日都是按照送到保育院的日期来算的。”
他根本没必要特意留下来守护她。
蕾妮咬紧嘴唇,对塞西莉亚说道:
“我,我得回家一趟。”
“什么?”
“我有话要对家人们说。”
为了回到宅邸,蕾妮坐上了马车,双手紧紧交握。冰冷的手,无论怎样摩挲都无法回暖。马车行驶的途中,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该说些什么呢?”
爸爸和哥哥们会相信她吗?
又该如何向菲娅、佣人们,还有姑姑解释呢?
“如果家人知道我就是阿狸,他们会不会很自责?”
不安的情绪如同藤蔓般蔓延,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了出来。她不想看到爸爸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痛苦的神情,就像她坦白自己是重生者时那样。
教廷盯上妈妈,给家人带来了无法磨灭的伤痛,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正因如此,爸爸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女主人的位置空缺,给了亨利可乘之机,伊萨克从小缺失母爱,约翰在岌岌可危的家庭中拼命挣扎,甚至不敢表露自己的痛苦。
菲娅失去了尊敬的主人,没能保护好唯一的家人,姑姑不得不送别最爱的挚友。
“妈妈……”
妈妈说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但其实她一点都不坚强。
蕾妮无法摆脱负罪感。
“可以告诉家人吗?”
如果他们因此而怨恨她,该怎么办?
即使现在因为重逢而感到高兴,但如果他们内心深处认为,是她导致了妈妈的离世,她又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我偏偏是恶神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拥有被教廷盯上的力量?”
蕾妮无法原谅自己,是她造成了这一切的开端。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马车驶入了宅邸。车轮停了下来,她在马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小姐?”
正要离开中庭的议长发现了她,微微蹙眉。
“这么晚了,您怎么回来了?”
“议长您为什么还在这里?”
“今天有大会议,而且关于选妃的事情,还需要和公爵大人商议。”
“原来如此。”
议长注视着蕾妮,那目光仿佛能洞察她的一切,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您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蕾妮后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议长说道:
“因为您似乎又在胡思乱想了。”
“胡思乱想?”
议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小姐。”
“嗯?”
“我已经活了大半个世纪,即将迎来一个世纪的岁月,即使是我,也有无法面对困境的时候。”
“……您说什么?”
“人啊,在这种时候,就会责备自己。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
“感冒了,就怪自己穿得太少;在哪里挨了打,就怪自己不该去那里;就连被玫瑰花丛刺伤,也会怪自己没有好好打理。因为只有怪自己,才不会那么委屈。但事实上,这些都只是偶然发生的事故而已。”
“……奇怪。”
蕾妮撅起嘴说道:
“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说这些话?”
“小姐您,有时会表现出受虐儿童的心理创伤,比如责备自己。”
“……”
“您现在脸色这么难看,十有八九是在责备无辜的自己,不是吗?”
“议长您真是像鬼一样精明。”
蕾妮无奈地笑了。
“您说的没错,您怎么能从我的表情就立刻看出我在烦恼什么呢?”
“老朽可是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头子了,经验可不是白白积累的。”
“……”
“责备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
“……”
“他人造成的伤害,和灾难没什么区别。您要如何躲避灾难呢?即使被风浪席卷,也没有倒下,您不应该称赞这样了不起的自己吗?为什么要责备自己呢?您对他人总是宽容,为何对自己却如此苛刻?”
蕾妮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她总是称赞别人,却从未称赞过自己。
即使因为他人的恶意和欲望而扭曲了人生,她也一直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甚至还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
“我真了不起!”
蕾妮嘿嘿地笑着,议长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活得很好。”
只是在年幼时,在她无能为力的年纪,遭遇了灾难,经历了一些波折而已。
经历了那样的苦难,她还结识了像议长这样优秀的人,成为了自己的伙伴。
“真是太了不起了。”
蕾妮的心情豁然开朗。
“很快,我就有话要告诉您了。”
“老朽恭候。”
“嗯。”
蕾妮握紧拳头,走进了宅邸。
虽然已经过了十点,但宅邸里依然灯火通明。
当她走进中庭时,拿着衣物或文件的佣人们都瞪大了眼睛,向她走来。
守卫中庭的管家也一脸疑惑地问道:
“小姐?”
“爸爸和哥哥们呢?”
“在书房。”
蕾妮点点头,向书房走去。
她推开门,正在交谈的父亲、亨利和伊萨克都站了起来。
伊萨克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嗯?有人欺负你了吗?”
伊萨克绕着她转了一圈,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有哪个混蛋欺负你了?!”
亨利也打量着她的表情。
“候选人和推荐人未经许可不能外出,你是怎么出来的?”
“是陛下帮了我,他以为我是为了塞西莉亚的选妃才出来的。”
“不是因为选妃的事情?”
蕾妮一边和哥哥们说话,一边望着爸爸。爸爸静静地注视着她,他在给她时间,让她开口。
‘妈妈怎么能舍下爸爸和哥哥们离开呢?’
她怎么能如此坦然地说自己没有遗憾,舍下如此可爱的家人?
如此坚强的妈妈,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奇迹?
“爸爸,我……我……”
蕾妮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责怪自己,但话一出口,声音就颤抖起来。
伊萨克和亨利担忧地望着她。
“我……我在王宫里找到了恶魔的通道,所以我回到了过去,也就是……”
就在这时。
砰——!!
门被猛地推开,约翰一脸严肃地大步走了进来。
“大哥?”
“你不是去领地了吗?”
伊萨克和亨利正要询问,约翰却一把将蕾妮抱进了怀里。
“哥哥……?”
“……”
“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对不起。”
“……”
“对不起。”
蕾妮对约翰不停的道歉感到困惑,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正面的父亲。
看到突然出现的约翰,迪布雷德公爵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
如同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他慢慢地崩溃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啊……”
即使不说,她也明白了。
他们三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但她却明白了约翰道歉的含义,明白了爸爸的表情为何会崩溃。
约翰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颊。
“谢谢你平安无事地来到我们身边。”
眼泪不断地涌出。
在模糊的视线中,约翰的模样和妈妈惊人地相似。
【孩子。】
仿佛从哪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蕾妮一直认为自己能言善辩,在摸爬滚打中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应对自如。
但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笨拙的孩子。
在这个充满喜悦的日子里,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嚎啕大哭。
约翰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她,淡淡地笑了。
“如果你出生了,我一定要对你说一句话。”
约翰眼中噙着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很高兴见到你。”
“……”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阿狸。”
书房里一片寂静。
伊萨克和亨利一动不动,迪布雷德公爵则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怔怔地望着她。
约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父亲。
“已经确认过了。蕾妮被送到保育院的那天是1月7日,正是母亲和阿狸失踪的日子,毯子里还放着教廷的银币。”
“……”
“是阿狸,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