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一惊。
张大脚和钱招娣这对苦命的母女双双横死，听说是成了煞。
母女双煞闹不好，是要祸害全村人的。
但也有人不信，扯着嗓子吼金珠：“你懂个啥！你咋知道傻二柱是被张大脚的魂儿附身了？我看他就是欠收拾！早点打死这个祸害，村里也能早点清净！”
说罢，便有人动手扇了傻二柱几巴掌。
那傻二柱被打了，竟然也不喊疼，偶尔嘴里骂几声骗子，脸上依旧乐呵呵的。
金珠就越发愧疚，冲过去拦在傻二柱跟前。
“你们都疯了吗！我家远桥画棺材板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几日千万不要招惹三魂七魄不全的人，因大脚嫂子和招娣还未曾入棺，她们的魂魄还在村里游走，专门盯着这些魂魄不全之人，借机上他们的身。”
正好是后半夜了，忽地起了一阵风，原本在头顶明晃晃的大月亮，也被一层云盖住。
配上金珠说的这番话，大家伙登时就觉得鬼气森森。
有胆子小的人，甚至自动附和金珠说的话。
“那范半仙最擅长画鬼神，不是都说他画的鬼神很灵吗？他说的话肯定是真的，错不了！”
“大家伙想一想，傻二柱原先就是在家里闯祸，啥时候干过点人房子朝人撒尿这样的阴损事儿！这肯定是被鬼附身了！”
也有人不同意。
“张大脚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心善的人，说话和气，从不跟人红脸，死了也肯定是个好鬼，干不出朝人撒尿这样的事来。”
“就是就是，张大脚母女都不是这样的人，什么被鬼附身了，明明就是傻二柱欠揍！”
唯一一个坚定地站在金珠这边的人，反而是翠花婶。
她先前最厌烦人家说她儿子中邪，今日却一反常态，大声嚷嚷着，说傻二柱就是中邪了。
“先前我就看二柱不对劲，一进了土地庙，他就跪在那缺了土地公神像的石座前猛打哆嗦，还说什么骗子骗子的，我还没当回事，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我家二柱那就是个傻子，脑子缺根弦儿，平常我告诉他我在哪儿，他都不会去找我，今儿个我没跟他说我来水渠边抓鱼，你们说他咋就自己能找来呢？这分明就是被鬼附身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翠花婶说的话，就在翠花婶声嘶力竭地证明傻二柱被鬼附身之时，傻二柱忽然抱头大闹。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金珠一阵心虚。
前有沈光宗骗二柱，后脚她又骗二柱此番不会挨打。
往后在二柱的心目中，她就跟沈光宗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了。
明日必定要买个大大的卤猪腿，好好安抚一下傻二柱。
傻二柱这么一吼，大家都不说话了，就看着他一个人抱着头撒泼，骗子骗子地喊。
配着呜呜的阴风，这场面着实诡异。
哪怕是最先抛出谎话的金珠，都觉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冒出来一句：“先前听说沈秀才的娘子何香草骗了张大脚一捆柴火，害得张大脚被钱老婆子骂了半年，前日傻二柱不就是把沈秀才家门口的那捆柴给点了吗？说不定，就是张大脚来要柴火了。”
金珠一愣，还有这事？
原主的记忆里咋没有这样的事呀。
罢了，不管有没有吧，都算有。
反正何香草不是个好娘。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金珠忙大声应和，“虽然我这么说自己的亲娘，实属不孝，可当初我娘确实干过这样的事，我娘也是看不惯钱老太，才想着昧下她家一捆柴，叫她家没柴做饭，哪里知道会连累大脚嫂子。”
“还有我！”翠花婶赶忙道，“我先前也总欺负张大脚，老去大脚伺弄的菜地里薅菜苗，还说回头补上，可是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补过，我估摸着，因为这个事，她家那恶婆婆也没少打骂她。”
金珠都怔住了，为了救下傻二柱，翠花婶这个当娘的，还真是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呀。
傻大柱还在拼命地叫着骗子骗子。
大概是被刺激得确实有点不正常了，傻大柱竟然赤红着双眼，冲到村长跟前，指着村长大骂骗子。
“骗子！你也是个骗子！你骗了我！”
他骂完村长，很快就顺着顺序往下骂。
被他骂到的人，无一不面色发青。
毕竟，现在大家都相信，面前的人不是傻二柱，而是张大脚。
金珠冷眼瞧着，见村长身子抖得最厉害，不由就起了疑心。
村长骗过傻二柱吗？
还是说，村长骗过张大脚？
折腾出这一场大戏，再也没人说要揍死傻大柱了。
大家伙都害怕激怒张大脚，惹来尸煞的报复，便纷纷往后退，甚至还有人拔脚就往家跑。
也有人留下来问金珠。
“金珠，远桥说，这几日注意啥来着？”
金珠只得把方才的话编了一通。
“远桥说，叫大家注意那些三魂七魄不全的人，比如二柱这样脑子缺根弦儿的，还有自家没过十岁的小孩儿，这些人被鬼盯上，肯定得生一场病。”
做戏要做全套。
金珠佯作难过，低头假装拭泪。
“我都忘了，我家小妹年纪小，身子弱，最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远桥哥在院子里画棺材板，还特地挑的大中午的时候画，没想到，我家小妹不过就是摸了一下棺材板，夜里身上就发起热，方才远桥哥就去城里请大夫了。”
有孩子的妇人听不得这个，忙安慰金珠别难过。
“说起这个事，我家小子这两日晚上哭的也比先前厉害一些，小孩子眼睛干净，说不定就看见大脚了，我得赶紧回家去看看我家小子，可不能把这不干净的东西往家里带。”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有鬼附身这个说法。
“我也回家去了，天亮了再来抓鱼吧，可别为了几个钱，再把命给搭上。”
“对对对，走吧，我看傻二柱就是被鬼附身了，大脚平常虽然是个好人，可做了鬼，哪里还会讲道理呢？逮着谁，就得祸害谁。”
一阵嘈杂中，忽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宝珠！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