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闻而春的伤恢复的不错。
喉咙在打了几针吊瓶后已经不怎么发炎了,只是说多了话会有些哑。
左手虽然没办法那么快好,但按医生的话来说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就能恢复到正常原来的水平。
只不过经过这次经历,还有一个缺点,应该算后遗症就是以后如果再遇到强大压力,左手的两根指头更容易折。
所以闻而春还是包着左手。
只不过身体休息好了后右手也不再酸麻,闻而春便自力更生,用正常的右手吃饭生活。
就在闻而春因为待在病房太闷,准备和顾和问问什么时候能出院之时,之前的官方高层来了。
对方这次来的时候衣冠整洁,看样子是提前约好了,并不似之前第一次进闻而春病房时那样慌乱。
只不过……
闻而春还瞧见了他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外貌看起来很年轻,差不多20多岁长相不错的少年人。
对方眉眼张扬无比,十分有自信,一看就是那种底气十足的人。
而且他虽然身着和一旁的顾和一模一样的警卫衣服,但他的发型却十分精致,不似对方是干练的短发,反而特地留长微微遮住了眼前,是网络很火的那种微分碎盖。
这……
哪怕闻而春不了解警卫的具体打扮要求,也是能明显看出这人外貌的不合格的。
于是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见少年冲自己笑了笑,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身体怎么样?”高层开口没有领导的大架子,也没有特别官方的开口说要和闻而春商量事情,反而是十分亲近,就像来看自家小辈住院的长者一样。
闻而春温和一笑:“医生说恢复的很不错。”
高层其实早就从其他医生嘴里了解过,只是想亲自问问对方的状态,看到人如此温和平淡,心里也安定下来。
之前医生给闻而春检查了全身,除却手指断裂,嗓子因为发炎有些肿胀外,其他地方都还好。
只是……
这两个伤势并不至于让人走着路忽然昏倒。
后来医生给出了闻而春收到惊吓,情绪波动过大,心率过速的诊断后,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大部分人心头。
虽然闻而春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这种倾向,但一个普通人进入规则怪谈里拼命,说到底心里的压力肯定不小。
所以他们都很担心闻而春,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再请专业的心理医生来开导对方。
可闻而春晕倒也只是从规则怪谈里出来后晕过一次,后来就很正常了。
所以高层先是嘴上探探口风,看看闻而春状态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说后面的话。
观对方情绪稳定,心情也比之前好了不少,高层才缓缓侧过身体,向着闻而春介绍道。
“余天文,25岁,以后和顾和一起照顾你。”
闻而春点点头,冲着余天文微微一笑:“您好。”
余天文面上笑容没变,冲着闻而春挥了挥手。
看到余天文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闻而春一点没移开,极具侵略意味,这让一旁的高层微微皱眉。
他在那些精英小队里精挑细选,想找个可以在关键时候察觉闻而春情绪问题加以疏导并武力值不低的人,结果找了半天没有合适的人选。
谁想到余天文忽然和他毛遂自荐,说他大学学的心理专业,很适合这个待在闻而春身边的岗位。
想着对方优异的成绩、实实在在的心理学位证书、还有对方的身份,高层最后还是点头了。
只是这小子在队里就闹出很多事,现在放在闻而春的身边……
不对,真要说这人的性格,进医院别说大吵大闹,就是冲到病房里和病人吵架都是时常能干出来的事。
如今却安安静静的。
除了面部笑容有些太热情外,倒是没出其他什么幺蛾子。
说不定对方这次是真心工作。
想到这,高层也压下了心中的不满,而是两步走上前冲着闻而春道。
“今天来其实是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闻而春点头,他知道,按对方匆忙的行程来看之前能抽出一小段时间看自己一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今来肯定也是有话说。
“首先……”高层面上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想问一下,你在通关上轮规则怪谈后,是发生了什么吗?”
“其他人汇报段平几人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和顾和向我报告你的时间点有很大差距。”
“除此之外,关于你之前给我看的规则怪谈世界的身份证……”
男人的话语严肃起来:“段平他们出来后并没有收到。”
听到这个消息,闻而春眼睛猛地睁大一瞬。
前半段话闻而春还能将自己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的诉说一遍,可后半段对方透露的意思……
段平他们没有规则怪谈世界的身份证?!
那岂不是表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以那种自由的视角进入规则怪谈?
这推翻了之前他们猜测的,规则怪谈世界的身份证是按每个人参与规则怪谈的数量的顺序来分发的,段平他们这次规则怪谈结束也会收到。
但结果恰恰相反……
闻而春皱着眉。
那自己为什么会有那身份证?
而且那身份证上的‘闻而春’也诡异极了。
看着闻而春听到自己的话面上有些错愕,随后陷入深思的表情,病房里的三人并没有打扰他的思考,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越想越迷糊的闻而春还是缓缓开口,从自己进入规则怪谈先是在一个类似卧室的房间说起。
长相酷似自己的‘闻而春’,热情应该是母亲角色的妇女……
一直讲到最后,闻而春出来前和那神秘人见面种种。
期间因为闻而春说的多,高层还用录音笔浅浅记录了下,等着回去和其他人分析这件事。
得知这些事情的三人面上都有些沉重,连一直笑嘻嘻盯着闻而春的余天文眼里都闪过许多思索神情。
“总之,我对在马场外发生的事情也很奇怪……咳咳……”闻而春说的多了,嗓子又有些哑,轻咳了两声缓解了嗓子的瘙痒后就打算继续说。
忽然一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闻而春一愣,微微扭头看过去,就见顾和端着水,神情很认真的看着他。
“谢谢。”闻而春感谢一笑,接过了水润了润嗓子,继续把自己对于和神秘人交流这件事的分析重新梳理讲了出来。
“首先,那人身上最可疑的一件事就是对我的态度。”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在规则怪谈世界里自由行走,但这点应该不是那人亲自面对面来见我的理由,而且我认为,那人肯定是有能力不露面和我接触的。”
“但他没有,反而选择用和人类没什么差别的外貌与我交流,这种行为哪怕他本意不在此,但也无可避免的会在我的视角里‘实力’减弱。”
“所以……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为了降低在我心里的危险性?还是……唔!”一颗葡萄被塞进闻而春嘴里,他不解的看着一旁的顾和。
“医生说了,少说话。”顾和大体听明白了,也自己心里分析了一通,因为闻而春已经把当时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而后面的话都是他本人的猜测,有用,但就他目前的身体状态而言,说的太多只会是负担。
所以顾和短暂制止了闻而春的输出。
闻而春沉默了一瞬,随后看着高层也没有开口反驳顾和的意思,便闭上了嘴巴嚼起葡萄。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如果那人对你没做什么其他事情,保持警惕就好。”
“能自由穿梭规则怪谈世界这点看起来是个好消息,但说不定危险更多,保护好自己。”
“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闻而春咽下葡萄,“您说。”
“之前我们调查网络水军有了一些进展,而那个背后的人,你也认识。”
闻而春眼睛一颤,看着对方张开口缓缓道出了那人的姓名……
——
车上,闻而春左手裹着,但整体风貌很精神。
“你真的要去看她?”余天文和闻而春坐在后排,有些不解的看向闻而春,似乎是对对方的选择表示不认同和不满。
闻而春轻嗯了一声。
余天文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撇了撇嘴,看了眼前面开车的顾和,忽然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闻——”余天文夹着笑容微微侧头看向闻而春,“而春?”
闻而春一顿,心里总觉得这个余天文的行为和语言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一个常年走在悬崖之上的人,不管是面部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是非常高调和夸张的。
“话说你上场规则怪谈里在马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余天文话一出,闻而春的表情猛地僵住,面上一阵煞白。
看见了闻而春的表情,余天文微微挑眉但也没有停止话头。
“哎,我们其他人只能在现实看你直播,可那画面总是不播全,你到底在里面干了啥?为什么出来的时候满身是血?”
闻而春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侧头也看着余天文。
这是官方在问自己关于上场规则怪谈的详情,还是……
他本人在问?
对于已经发生过的规则怪谈,虽然官方也会和自己询问一部分事情,以此来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规则怪谈提取关键有用的推理信息和逻辑形式。
但像这样大咧咧的在车上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着实不符合官方的风格。
所以……
看着余天文好奇的目光。
闻而春皱了下眉头。
是以他本人的角度问的?
说到底这人是来照顾自己的官方人员,所以闻而春虽然排斥说这件事,但还是闭上眼睛,靠在车背上缓缓开口。
“小洛死了。”
“嗯?”
“当时……”闻而春把自己在马厩的经历说了一通,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抖。
就在顾和开着车皱眉想要制止闻而春再给嗓子添加负担之时,闻而春说完了。
他睁开眼睛,眼里多了一丝悲哀之色,缓缓扭头望向余天文,就见对方神色依旧,还拿出手机着捣鼓什么。
“?”
似乎是知道对方正在说话,自己玩手机的行为不是很礼貌,余天文抽空解释道:“我和老头子说一些你的经历,算是汇报~”
老头子?
听到余天文说这话的闻而春倒是有些注意力偏移。
该不会……是之前和自己见面的官方高层吧?
可对方看样子不过中年程度,余天文居然叫他老头子?
想着,闻而春就见余天文敲完了手机放进衣兜里,冲着他微微一笑,语气不经意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你不用那么苦恼。”
闻而春一顿,下意识的开口:“苦恼什么?”
“嗯……”余天文一根手指攥起抵在下巴上,“医生和你应该也提到过吧。”
“说你心理压力很大才会晕倒种种。”
闻而春沉默了,他偏头看向正在思索的少年。
“我想,你是因为这件事一直在纠结吧?”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救下那个无脸人,觉得自己亲手解决了那人的性命,所以即使有火、有气,却还是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闻而春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的盯着对方的脸。
说对了……
他其实也没怎么想明白,一是本来就对自己情绪的观察力不够,闻而春并不知道那股疲惫、无法挣脱的恐惧情绪的来源。
二是他本人并不想太多去回忆马厩的经历,所以哪怕隐约觉得自己心里藏着事,和马厩、和小洛有关,但闻而春还是选择了逃避不去想这些。
直到车上,少年把他心里的割痕重新拉到太阳底下暴晒了一通。
可说的容易,借少年口想清楚这件事的闻而春虽然明白自己应该是陷入了牛角尖,沉浸在了为发生在过去的事的无意义悲伤抑郁之中,但他真的做不到抽离自己。
看到闻而春不搭理自己,也不讨论自己对对方的叙述是否准确客观,说了一圈的余天文有些不悦的看向闻而春撇了撇嘴。
“那换个思路试试?”
“你干嘛对那个世界的人那么‘恋恋不忘’?”
闻而春这回有反应了,一脸疑惑的看着余天文。
“我是说,你干嘛对那个世界的人那么好,把他们当成单纯的Npc或者怪物不就好了?”少年摊手。
如果他是闻而春,肯定不会因为这些事如此苦恼内耗,所以少年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输出给了闻而春,希望对方能从之前的事走出来。
但少年说完,闻而春却摇了摇头。
随后他缓缓张开嘴巴,温柔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我只是觉得无论那个世界,什么人,都是在坚强的努力活下去。”
“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大家可以相互扶持,对别人好一点,说不准别人也会留存一部分善意给自己。”
“……”罕见的,刚刚张扬输出自己观点的余天文在听到闻而春这句话沉默了。
就在闻而春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话说服,觉得很有道理的时候,少年忽然一笑:“哈哈?”
“有意思……”闻而春没听清后面他说什么,但光看对方有些神经的突然笑出声行为,心里有些毛。
而闻而春只顾着对余天文发笑的动作思索不解,并没有注意到前方开车的顾和在听到自己话后忽然加快了食指敲击方向盘的动作。
——
车到了目的地,闻而春忽然有些紧张,但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和过去做个了断了。
三人齐齐迈进宏伟建筑……
路上,闻而春见到了很多正式工作服的员工。
因为闻而春在规则怪谈里,所以大伙都认识他,有的热情会隔老远和人招手,有的离近了只会礼貌的冲他点点头。
闻而春也都一一回应。
直到众人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间前。
‘吱呀’——
门被打开,苏瑾萱被束缚着手猛地抬头,透过玻璃看见了闻而春在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陪伴下向自己缓缓走来。
女人面上有些憔悴,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依然能看出对方并不算差的容貌。
看着凌乱的苏瑾萱,闻而春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了,之前一直在网络上找海军黑闻而春,并且组织了大规模网暴闻而春的就是苏瑾萱。
闻而春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恨自己,所以想来最后看她一面,顺顺问问清楚,也算是和过去做了断的必要一环。
哪怕他知道自己经历的大部分,很有可能是苏瑾萱自己的人品问题给自己带来的骚扰。
看到了一身整齐干净飒爽的闻而春,苏瑾萱忽然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害怕什么来什么……
她就是害怕,害怕有一天闻而春的好被其他人看见,害怕有一天闻而春发现自己太肮脏转身离去。
所以苏瑾萱一直做的都是毁掉闻而春,只有闻而春被毁掉了,她才能在一个上位者的角度去嘲弄闻而春,去看对方通红着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却无能为力。
虽然苏瑾萱不想承认这一点,甚至屡次拿单纯觉得好玩,报复闻而春这种理由遮盖住她的本心意欲何为。
但此时此刻苏瑾萱不可否认,她也第一次直面这个想法。
她针对闻而春……
是因为只有闻而春烂了,自己才不会在和闻而春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心痛。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瑾萱太清楚了,所以她知道自己和闻而春终究有隔阂。
而如果闻而春也是个烂人,是个比自己还坏的烂人,那么苏瑾萱就不怕这些隔阂了。
哪怕对方是假的烂,但只要众人眼里他比自己烂就好。
不在乎真相如何,苏瑾萱只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可现在到头来,自己的一切都没了。
金钱,名利,什么都没了。
就连和闻而春的身份都对调了。
现在她是一个肮脏不堪,即将因为侮辱造谣罪入狱的烂人,而闻而春是一个正在拯救世界的英雄。
闻而春张开口看着神色飞速转变的苏瑾萱,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对方先开口打断。
“闻而春……”她的声音很哑,比闻而春受了伤还要哑。
一方面是因为没有喝水,另一方面……
则是苏瑾萱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导致的。
“我很恨你。”
算是肯定了一切的答案从苏瑾萱嘴里冒了出来。
“我不后悔做的这些,如果有来世……”
如果有来世,苏瑾萱想的肯定是再也不遇见闻而春。
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自己最开始,就是被这阴暗里的一抹光吸引过去的。
如果再来一回,苏瑾萱知道自己肯定会再次因为好奇而跑过去查看这抹光。
一个全身都在黑暗里生活的人,乍一看阳光,好奇,满足,温暖袭了上来。
但随后因为没接触过阳光而被照的皮肤滚烫发红、急速脱水,在黑暗里藏得好好的,但阳光下又奇臭无比的身体暴露出来的矛盾,是苏瑾萱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用更严重更隐蔽的手段报复你的。”
“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很惨……”即使身后的警察因为苏瑾萱被关着还口出狂言,猛地上前遏制住了人。
但苏瑾萱也只是因为动作吃痛了一瞬,嘴上却还保持那淡淡的,但极具恨意的话语诅咒。
就在闻而春皱着眉,苏瑾萱身后的人准备结束她和闻而春的对话之时,一道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哈?”
“大姐,你怕不是误解了什么。”余天文一眼就看穿了苏瑾萱。
就在众人都因为他话愣神的功夫,余天文又再度开口:“我想你应该清楚一件事。”
“阳光会照到狗屎,不是因为阳光傻,或者特意去照狗屎,而是因为阳光撒在了每一个角落,刚好照到了狗屎。”
他虽然用的是比喻,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苏瑾萱一顿,随后反应过来,猛地开始挣扎大喊。
“该死!你说什么!”
她生气不只是因为被说是狗屎,更多还是自己的心理被这人看穿,被对方直击要害的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