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垂伊抱着裴稷来到一条河边，托着他坐了良久，变出一根细长的针。
龙的心头血，与他神魂相连。
针刺进心脏时，裴稷痛得醒过来，哀嚎不止，失去所有的理智。
他拼命的挣扎，四爪在封垂伊手臂上抓出四个血洞，又生生拽下一块肉。
封垂伊一声不吭，像是伤的不是她自己的手臂，掉的不是她自己的血肉。
等她将针拔出，裴稷大口大口的喘息，看清是她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忍着痛，“别去……”
“等我回来。”
封垂伊堵了他的话，全是血的那只手一挥，在他身上设了防御罩，又让他睡过去，轻轻将他放到水里。
最后深深看了眼趴在水底的小龙，封垂伊没管自己的手臂，带着取来的心头血和怀里的龙珠，返回龙群之中。
·
裴稷睡了很漫长的一觉。
从春到秋，从冬日到夏暑。
被针扎过一次的心脏不痛了。
他像是做了场梦。
梦醒后，那个给他烤鱼的女子，带他离开宗门的女子，和他拜堂的女子，教他术法、送他铃铛的女子，不在了。
裴稷走到岸上，仰头看到碧蓝的天空，像棉花一样的白云，成群的鸟儿。
这是哪儿？
他思考了许久，才想起这里应该是幽冥山——但这里没有死亡的气息了。
裴稷变成龙飞上天，在云层中飞了一小会儿，就看到千碑林，看到城镇。
他没有回头，没有停留，花了三天三夜，回到无色仙宗，回到他的龙渊。
大师姐最先发现他，传音给宗主，没一会儿，一群人涌进龙渊。
她们问了裴稷好多问题，裴稷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问宗主，“师姐，你想要我的心头血？”
宗主脸色微变。
裴稷没管她，又问其他比他大了几千岁的师妹们，“你们也想要我的血？”
没一人回答。
宗主看出他的不对劲，将所有人都撵走，铁青着脸问:“小师弟，你消失了五年，可是谁对你做了什么？”
五年。
裴稷怔了怔，摇头说:“没有，没人对我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怕痛，谁要取我的血，我就咬死她。”
“……”
宗主走了。
裴稷开启师尊设下的大阵，从此不踏出龙渊一步，日日夜夜泡在温泉底。
他还是喜欢吐泡泡。
但没人会笑他是鱼了。
那个视大阵如无物，能在龙渊来去自由的女子，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裴稷日复一日地睡下去。
时间长了后，他对那个人的名字，声音，脸，也渐渐没了印象。
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的龙生还很漫长。
……只有一件事很怪。
难得的太阳天，裴稷坐在山顶，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明白自己很久不进食了，肚子怎么会鼓起来了呢？
在水里太久，喝多了？
怀着这样的猜测，裴稷变回原形，倒吊在山间，想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三天后，看着依然鼓鼓的肚子，裴稷叹了口气，开始给自己刻墓碑。
没喝多，那就是病了。
他在世上没有挂念，也不想成仙，更不想吃苦苦的药，所以病了也不治。
墓碑刻好的那一天，裴稷脱得只剩下中衣，只戴着手腕上的铃铛，躺进土坑里后抓了点泥巴盖上，然后闭上眼。
三天后，他还活着。
又活了三天，他爬了出来。
宗主睡到半夜，突然被惊醒，看到床边站着一个泥人，吓得直接拔了剑。
“谁？”
“是我。”
“……小师弟？”宗主放下剑，挥手点亮房中的烛火，看到全身裹在泥里，只露出眼睛鼻子嘴的人，倒吸口凉气。
“你这是……”
宗主灵光一闪，“钻泥洞了？”
裴稷摇了头，随着他这一动作，一坨泥巴砸到地上，溅脏了宗主的衣摆。
宗主嘴脸狠狠一抽，强忍着没一剑割了那块布，问他:“是何事找我？”
裴稷摸着肚子，“我……”
他停下话音，扭头看向门。
宗主看过去，一头雾水，“小师弟，你在看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裴稷不答，盯着门半晌，抬腿快步走到门边，顿了顿后，猛地将门打开。
月光下，门口站着一个女子。
裴稷望着她，觉得有点熟悉。
封垂伊等了等，见那泥人不动，走到他面前，毫不嫌弃地把人搂到怀里。
“抱歉，回来晚了。”
裴稷看见她肩膀上蹭了一块泥，生锈的大脑缓缓转动，想起了这人是谁。
“封垂伊？”
封垂伊恩了一声，“我在。”
裴稷抓她头发，“你没死？”
封垂伊轻‘嘶’了一声，反手抓住他作怪的手，“没死，我不敢死。”
她捧着他全是泥的手，“本来要去地府投胎的，想到你还在等我，我还要给你烤鱼，我就从鬼门关杀回来了。”
裴稷‘哦’了一声。
然后他说:“可我要死了。”
封垂伊一震，不待她问什么，小泥人就抓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我好久没吃鱼了，但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我得病了，要死了。”
封垂伊先惊后愣，然后是狂喜，两手掐着他的腰，把人举高转了四五圈。
“笨龙，你没病。”
她说着，终于看到了站在门里一脸痴呆的宗主，眉头狠狠一皱，将裴稷裹到怀里，化作一条金龙消失在了天边。
笨龙浑身是泥，可确确实实只穿了一件中衣，让别的女人看了算什么事。
宗主若知道封垂伊所想，定会跳脚——裴稷滚成那个泥样，鬼才看得清。
……
封垂伊带着裴稷飞出无色仙宗的地域后，看见一条大河，就飞了下去。
裴稷落在水里，封垂伊按着他的脑袋，足足洗了两刻钟，才彻底洗干净。
从储物袋中拿出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自己也换了一身，封垂伊看他脸上没半点笑意，转手掏出一个金元宝。
“……”
龙可杀，不可辱。
想用亮晶晶收买他，不可能……
但话又说回来，也不是每次的亮晶晶，都这么合他的心。
裴稷抓过金元宝，先上牙咬了咬，又舔了舔，最后蹭了蹭，一脸的满足。
“不生气了好不好？”
封垂伊凑近亲了亲他。
“斩杀魔龙后，幽冥山秘境开启，我当时一丝力气都没有，就掉了进去，我试了上百种方法，今日才走出来。”
“……”
裴稷扭开头。
封垂伊又掏出一个金元宝，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果然伸手来抢——
“等我说完。”
封垂伊收回手，看他气鼓鼓的，掏出一颗比金元宝还要亮的小球，“我在秘境里得到的水灵珠，喜不喜欢？”
裴稷眼睛都直了。
“喜欢！你快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