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听在御书房待了两刻钟,出来没看到平津侯的人影,暗松了口气。
“郑大人,”皇帝身边伺候的一个宫人追出来,“奴才送您出宫。”
“免了。”
郑淑听摆摆手,拾阶而下,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处——
也停在拐角处。
郑淑听走路带风,拐了个弯,就看到一张惹人心烦的脸,生生止了步子。
“郑大人。”
那人拱手一敬,“本侯等你多时,今日无论如何,定要谢您赠药之恩。”
郑淑听沉默几息,再次迈开腿,“你该谢的是陛下。”
戚丛立刻跟上。
“陛下自然也是要谢的,待本侯谢过大人,就会去谢陛下,郑大人可是要回府?那正好,我与大人一起。”
“……”
郑淑听停下脚,看向她的目光里生了冷意,“平津侯,你真有这么闲,就回朔川去,好好看着北晋的边关。”
“大人说的有理,”戚丛笑道,“待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我就回边关。”
郑淑听:“……本官不要你谢,你与其在这与我胡搅蛮缠,不如立刻离京。”
戚丛还是笑,“大人不要我谢,是大人的事,我是一定要谢的,待登门谢过大人,我就离京,绝不多待一天。”
郑淑听:“……”
无赖!
“随你!”
郑淑听甩袖离去。
谁说文人嘴皮子利索的?这不是有个笨嘴笨舌的。
戚丛心里乐得不行,面上却不敢显露一分,快步追上郑淑听。
“郑大人,一起走啊。”
“……”
未时。
马车停到尚书府门口。
门童搬来凳子,放在马车边,让主人踩着下来,正要拿走,车帘再度被掀开,钻出来一个黑袍金带的年轻女子。
尚书府主人,郑淑听,郑大人,已经是京中独一份的仙人之姿。
从车厢里钻出来的这女子,一身绣有暗纹的黑袍配上金线缝制的腰带,头发高束只插着一根金簪,腰悬美玉,脚踩云纹锦靴,通身就写着四个字——
贵不可言。
她眉眼锋利,鼻挺唇薄,形容英气,又不失柔和,又兼得身长玉立……
真真是芝兰玉树,飘然若仙。
门童看呆了。
戚丛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抬头想道声谢,看到门童的神情,愣了一愣。
……那日她看着郑淑听,看傻了时,莫非也是这样一副蠢样子?
戚丛在马车里聒噪了一路,郑淑听久未听到她出声,扭头看来。
不想就瞧见,平津侯大人看着她的门童看傻了眼,一副要将人吃了似的。
(戚丛:我冤枉啊!)
“看来平津侯不是真的想谢本官,既然如此,慢走不送。”
戚丛猛回头,“?郑大人……”
“来个人,”郑淑听转身踏上台阶,“平津侯多年没来京城,怕是忘了去万花楼的路,你们给平津侯指一下路。”
万花楼是京城最好的青楼,有色有酒,京中不少达官贵人,常去寻乐子。
门口的侍卫愣了下,快步下了台阶来到戚丛的面前。
“我等可为平津侯引路。”
戚丛:“……”
没听说郑淑听有喜怒无常的毛病,路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马车就翻脸?
眼看郑淑听要进府去了,戚丛对侍卫摆了摆手,快步跟上去。
“郑大人,好好的说什么胡话,让陛下知道本侯去逛青楼喝花酒,那我真的是要今晚就收拾包袱,回朔川了。”
“莫非……”
戚丛佯装识破她的算计。
“莫非郑大人就是想让我被陛下赶回朔川,好不能再来纠缠大人?”
“胡说八道,”郑淑听脚步不停,“腿长你自己身上,你去不去,岂是本官管得着的?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戚丛笑,“不是就好,我虽是第二次见郑大人,也觉郑大人是真君子。”
郑淑听不语。
戚丛窥着她的脸色,将下马车后的事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郑大人,本侯已有心上人,此生绝不会负他。”
她看那门童,绝无旖旎心思。
戚丛自觉她说出的话,都是出自本心,绝无一丝虚假。
但郑淑听却猛的停下来,不知是想了什么后,扭头来冷冷地盯着她。
“戚丛,想来陛下已经告诉过你,本官弟弟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你所谓的心上人无论是什么染,都与他无关!”
“……我知道。”
“你对本官纠缠不休,若就是为探听本官的弟弟,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明白?”
戚丛看着郑淑听的脸,“明白……郑大人,你生气起来,更漂亮了。”
郑淑听:“……”
“来人——送客!”
戚丛:“……”
片刻。
戚丛站在街上,看着尚书府的大门缓缓关上,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叫你胡说!
叫你为色所迷!
·
戚丛在未时三刻回了府。
她近六年没来过京城,在京中没什么熟悉的朋友,也不需要与谁来往。
烟花之地是更不能去的。
她嫌脏。
一个人在府里待着也不无聊,她左右手互搏,三盘棋结束,天也就黑了。
用过晚膳,戚丛在书房看兵书,章轲忽然‘嘭’的一声,从房梁上落下来。
戚丛抬头看去,脸色微变,立刻起身去扶她,“怎么伤了?!”
章轲右肩几乎被捅穿,血流得满身都是,惨白着脸说:“主上,是属下掉以轻心,被郑淑听的暗卫察觉到了。”
“先别说话。”
戚丛伸手碰了碰她的伤口,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快速倒出一粒药丸,喂到她嘴边,“先将这药吃了。”
“不可,”章轲扭头避开,“这药是主上的续命药,属下……”
“吃!”
戚丛直接把药塞进章轲嘴里,看着她咽下去才松手,扶她到小榻上去。
“本侯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既然被发现了,你最近就好好养伤,郑淑听那里,我另有安排。”
“……是。”
章轲眼里满是感激,没再说什么废话,等戚丛去取纱布和止血药膏来,忙从怀里出一个布团,打开递给戚丛看。
“主上,我在尚书府发现郑淑听身边的小侍,给他煎了药后,鬼鬼祟地将这药渣扔到池塘中,就取了点来。”
戚丛接过布团放到一边。
“晚点再说,让我看看伤。”
“是。”章轲乖觉地将衣服松开,不小心动到伤口,疼得眉头都快要打结。
清理好伤口,上药包扎好,已经是两刻钟之后。
戚丛让章轲躺下休息,洗净手擦干,拿着布包里的药材,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