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将至，士子们越发用功。
读书寮里，每日灯火通明，学子们连饭都顾不上吃。
王守生刚从读书寮回来，一脸感慨：“有个读书人疯了。”
虞苏正歪在软榻上，闻言，捧着话本的手微微一顿，“疯了？”
“哎呀，魔怔了。整日念书，茶饭不思，最后撑不住，昨夜大吼大叫，说自己若不中便跳河，吓得同僚连夜写信寄回他老家，估摸着不久他的家人就要来接回去了。”
虞苏叹了口气，摇头道：“科举不易，读书读到这般，倒是可惜了。”
这年头，科举几乎是寒门学子的唯一出路。
为了出人头地，他们不知道付出多少努力。
可这条路，不仅仅是靠努力，天赋更重要。
清北的学生是老师教出来的吗？
虞苏认为，他们固然受到了良师的引导，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身底子好。
她合上书册，偏头吩咐：“也是个可怜人，叫下面好生照顾。另外让厨房多熬些汤，送去给他们补补。就当是读书寮的福利。”
王守生连声应下，心道县主是个好心肠的。
青葵在旁听着，笑道：“小姐这般用心？说不定读书寮日后真能出个状元呢？”
虞苏闻言，也笑了笑：“若真出了状元，那咱们读书寮，岂不是名声大振？”
转眼，会试的日子到了。
贡院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好生热闹。
这三年一次的会试，不光是士子拼命的战场，也是世家贵女们暗暗观望的时候。
谁才是今年的金榜之才？谁又是未来的朝廷栋梁？
虞苏原本没打算来，可拗不过秋实的念叨。
“小姐，听说贡院旁边有家包子铺，老板做的包子特别新鲜好吃……”
于是，她就带着人过来了。
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木桌。
虞苏点了两笼，没多久，包子就上了。
一掀开，蒸笼就冒出腾腾的白雾，空气中都是鲜肉汤汁的香气。
秋实早已两眼放光，双手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小口吹着气，一边吃一边咕哝：“会试一旦通过，便能进殿试，听说陛下会亲自点榜，他们说探花不一定是最有才的，但一定是最好看的。”
虞苏一边听，一边随手拿了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赞同点头，“是有这么个说法，探花郎向来多是风采出众之人。”
秋实扫了一圈，嘟囔着：“我都看半天了，怎么没见几个长得俊的？”
青葵忍不住笑了，揶揄道：“你这丫头，怕不是眼光太高？探花郎总得才貌双全，哪能满大街都是？”
几人嬉笑做一团，却听一旁几桌食客也在谈论。
“今年高手不少啊！听说有几个寒门出身的才子，文章极好，许是要金榜题名了！”
“谁说不是？听闻冬试的榜首，就是个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也不知这会儿定亲了没有？”
“没有，听说有人上门提亲了，可那人说考完再说，分明是胸有成竹。真是羡煞我等呀！”
虞苏听得有趣，忍不住轻笑一声。
婚姻也是一种投资。
有些人家，眼光毒得很。
科举放榜前，就挑个潜力股，提前定亲，把人预定着。
若是对方高中，女儿便能一跃成为贵族夫人，若不中，便悄然作罢。
她懒懒地喝了口热茶，抬眸道：“吃完了就走吧。”
秋实顾不得烫，将最后一只大包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咱们不多看看吗？”
青葵也笑道：“小姐，京城一年难得的盛事，多少姑娘都来看才子，您可不心动？”
虞苏眼皮都没抬：“我又不缺夫婿，看什么才子？”
三人顺着人潮，走到了贡院外。
士子们身着青衿，陆续入场。
虞苏扫了眼考生队伍，忽然，目光一顿。
她看到了裴涟。
对方消瘦了许多，眼底一片青黑，整个人多了一丝沉郁。
虞苏挑眉，心里闪过一丝讶异。
竟然用功至此？
忽然，前方，一个年长者快步走来，拦住裴涟，满脸堆笑：“裴公子，我有一女，年方十七，知书达理，若公子不嫌弃，何不择个良辰吉日……”
虞苏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等场面，这几日她见多了。
京中家长为儿女婚事操心。
哪怕是在贡院门口，也不忘为自家姑娘寻个才子。
裴涟微微一顿，脸色闪过一丝不自在，他拱手，语气疏离：“多谢厚爱，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科考在即，容后再议……”
不出所料，委婉拒绝了。
虞苏收回思想，正要移开，忽然，裴涟像是有所察觉，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刹那间，四目相对。
周围人声喧哗，像被隔绝在无形的薄雾之外。
裴涟嘴唇轻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向她迈了一步，却又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
虞苏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双手合在嘴边，高声喊了句，
“愿君尽展所长，莫负此行！”
裴涟微微一怔。
他目光闪了闪，最终，抿唇轻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转过身，缓步踏入贡院大门。
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后。
轰！时辰到了！
大门缓缓关闭，所有考生隔绝在内。
青葵望着大门，笑道：“咱们的读书寮，说不定真能出个状元呢。”
虞苏微微挑眉：“你说裴涟？”
青葵点头：“嗯，裴公子才学过人，冬试已夺榜首，如今不少三四品官员都想结亲，想要趁机结个乘龙快婿。”
虞苏拿帕子擦了擦手，语气淡淡：“那倒是有福气。”
说完，她转身便走，回澄园。
·
张氏亲自上门，送来了四个陪嫁丫鬟。
虞苏微微挑眉，心里有些意外。
前有虞洪秋，后有张氏，这几日她倒成了香饽饽。
她端坐在堂中，瞧着张氏一身华服，手上捏着一方苏绣锦帕，眼底压着些微的不甘。
“母亲今日来，不知为何？”
张氏勉强笑了笑，目光在虞苏身上扫了一圈。
头戴碧玉簪，衣裳是今年京中最新的料子，质地昂贵，光滑柔亮。
离了虞家，她的日子竟越过越好……
这张脸，也比从前更明艳了。
气人！
张氏指尖微微一紧，心底的不甘翻腾，可到底是压了下去，“王府规矩繁多，怕你身边使唤的人不够，特意挑了四个丫鬟，贴身伺候你。”
她一挥手，身后走出四个女子，低眉顺目地站定。
娇俏可爱，清冷淡然，端庄秀丽……
倒真是用心。
知道的是送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妾。
虞苏垂眸，看着她们，眼底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母亲费心了。”
张氏见她不动声色，眉心微拧，到底没有多说，不多时留下一番客套话后便告辞离去。
厅中重新安静下来。
四个新送来的丫鬟，安静地站在屋里，等候安排。
虞苏并未多言，淡声吩咐：“青葵，安排下去吧。”
青葵应下，刚要退下，却听娄姑冷哼了一声：“这心思，可真是险恶。”
她站在一旁，神色不悦地嘀咕：“哪有送新娘子貌美如花的陪嫁丫鬟？这分明是想叫王爷收了人，破坏您和王爷的感情。”
青葵也若有所思，目光落在那四个丫鬟身上。
个个姿色不俗，显然用心挑选过。
若是旁人，或许还不敢多想，可偏偏是张氏送来的……
这就耐人寻味了。
她抬眸看向虞苏，却见她面色波澜不惊，仿佛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挺好的。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省得自己再找陪嫁丫鬟了。”虞苏道。
屋内气氛一滞。
娄姑脸色一变，惊得不轻：“小姐？！”
安排好那四个丫鬟，折返回屋的青葵也微微皱眉，面露不解。
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这可不像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