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铭在天亮前收到了来自江南那边的消息。
他知道这些天他家公子一直在等,因此立刻带着信筒向西苑匆匆而去。
此时天刚亮,府中走动的下人并不多,西苑除了平日打扫卫生的小厮和暗处的暗卫人员很少。
二公子的亲卫只有他和夜束还有阿泗三个人,长公主走后,二公子让他负责将军府大小事宜,夜束帮着管理暗桩,阿泗跟在他身边做事,照顾他起居的还有一个叫阿虎的小厮。
阿泗如今留在边关照顾那位白公子,夜束被公子留在城防营,阿虎只是个照顾起居的普通小厮,很多事公子都不会同他讲。
自尹决明受伤后,夜铭怕天眼的人对府中人下蛊对尹决明不利,便将阿虎也调走了,这几月尹决明日常起居之事都由他亲自照顾。
因此如今西苑除了暗处的暗卫和洒扫下人再没别的人。
“叩叩叩,公子。”
夜铭敲响房门,向屋中唤了一声便等在门前。
按照他家公子的警觉性,在听到敲门声时就该醒了,然后唤他进去。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夜铭在门前静立片刻,然而屋中并未传来传唤声,他又敲了一次门,里面还是没动静。
“公子可是起身出门了?”他颦眉向空气中问道。
很快一道声音从屋檐下的阴影里传来,“公子未曾出门。”
夜铭听后眉头皱得更深,“昨夜公子房中可有何动静?”
那人又答,“并无。”
夜铭再次敲门,语气中带着些担忧,“公子,您若不应,属下便进来了?”
敲完门后夜铭又等了片刻,依旧未等到尹决明传唤。
夜铭推门而入,快步向主屋内间而去。
他在直奔尹决明床前的路上目光快速将屋中打量了一番。
屋中摆设整齐,书案上有些散乱的废纸,应当是昨夜公子用过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广玉兰香,这是他家公子从边关回来后特意交代换的熏香,广玉兰香并不浓郁,屋中也无其他气味。
可以排除有人在屋中下药的可能。
他快步走到床前,听见床帐后有些异样,当即掀开床帘,便见他家公子脸上苍白,满头大汗,浑身颤栗着蜷缩在床上。
他的双手死死拽着胸口衣裳,看他神色似乎很痛苦。
夜铭一惊,当即半跪下来与尹决明齐平,唤道,“公子!公子!”
然而尹决明毫无反应,他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之中。
夜铭冲屋外喊道,“快去大公子院子将李大夫请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屋外一道黑影便从屋檐的阴影下闪了出去。
“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夜铭神色担忧地看向陷入梦魇的少年。
他最担心的就是天眼组织的人暗中下手。
六日前,大公子因凝血散最后一丝气息也快没了,幸好有一位自称是苗神医同门师兄的李大夫前来送药。
李大夫取了十三皇子心头血为药引,为大公子制成了凝血散的解药。
但那解药并不能将凝血散之毒完全清除。
按李大夫所说,凝血散乃凝血蛊炼制,而凝血蛊与其他蛊有些不太一样,是因为凝血蛊因血而生也因血而死。
凝血蛊是子母蛊同体,慕容烨当初中的凝血散便有凝血蛊的粉末。
凝血蛊遇血而生,那些粉末在进入慕容烨身体后依靠慕容烨身体里的血液复生。
凝血蛊遇血而死,那些复生的凝血蛊会因为慕容烨身体里的血液死亡。
子母蛊同体,生与死的极限拉扯,但人的血液会在这样的生死拉扯间很快坏死,随后凝固,无法流动的血液会让人在无声无息间死亡。
那日苗齐白给尹风的解毒方法是牵引,他熬制的那两碗药,是强制将凝血蛊子母蛊同体一分为二。
母蛊为生,子蛊为死。
子母蛊强行分开后需立刻将子蛊引出体内,否则药效过了它们又会合二为一。
但引出子蛊的人则会带走凝血蛊的凝血之毒,最后复发身亡。
这也是尹风在引出慕容烨体内的毒后气息日渐消弱的原因。
六日前,眼见着尹风气息快断了,李大夫便匆匆赶来。
因着凝血蛊的母蛊属生,在子蛊被引出后,母蛊会盘踞在人体心脏之中永久存活。
所以想要救尹风,便需要取沾染母蛊气息的心头血做药引研制压制尹风体内子蛊的药。
夜铭不太懂这些蛊毒,他只知道,要想大公子不死,就需定期服用以十三皇子心头血为药引的解药压制体内子蛊。
那日大公子喝了药,肉眼可见地气息平缓了下来。
两日前大公子便醒了,但因为子蛊在他体内太久造成了不小的亏空,这些日子身子还虚弱得紧。
慕容烨也是,身子被凝血蛊折腾了一番,后又取了一碗心头血,但好在留在体内的母蛊对他身体恢复大有裨益,在昏睡一夜后身体很快恢复了过来。
李大夫自到将军府后便住在尹风的南苑。
这也是为何夜铭让人去尹风院子请人的原因。
夜铭去一旁拧了帕子给尹决明擦汗。
他的额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身上的黑色中衣已经湿透,但因为他蜷缩着身体,夜铭根本无法帮他更换。
“公子?”
夜铭又唤了一声,尹决明仍然毫无反应。
他去重新洗了帕子回来,结果刚回来就看见尹决明一口血喷了出来。
“公子!”
夜铭吓得不轻,他将手指搭在尹决明手腕处,他不会医术,但也知道跳动如此之快的脉象不是好事。
他不知道尹决明到底梦到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在噩梦中伤了内腑吐血。
他只怕再这样下去他家公子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别看他家公子回京后数次受伤都跟没事人一样,但其实他家公子不过是强撑着。
薛钟呈的那一刀差点要了他家公子半条命,全靠苗神医用了各种虎狼之药才让他短短一个多月就看起来生龙活虎。
虎狼之药见效快却也伤身。
结果前不久又挨了一顿廷杖,即便有沈浪兜底行刑之人没有下死手,但以尹决明的身子也算得上是又一次重击了。
偏他自己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大公子一直放不下他的身体,但大公子也明白二公子为何那般强撑。
大公子不能插手京州事,他家公子必须尽快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晚一步都有可能会让将军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他家公子即便受再重的伤也要撑下去,他在外人面前撑,是为了震慑旁人,他在府中撑,是怕大公子和他们这些亲近之人担心。
可他们怎么能不担心?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而已,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