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急着上楼,在楼下等着学校的吴副校长。
大约二十分钟,寝室方向就没来往的学生了,大部分都已经去楼上上课了。
李道年往教学楼上望去,发现高三的学生统一在五楼,有的打扫卫生和闲散的学生还探出围墙往他们这边望。
看样子是对这边的情况很好奇。
“李队长,你之前来学校查过吧。”李道年问。
“对。”李翔伟应道:“问过胡雯的班主任和要好的同学,也查过学校的监控,没发现霸凌现象。”
“嗯。”李道年了然地点点头。
那估计这些学生知道他们此次来的目的了,胡雯在琴房上吊自杀这事闹的沸沸扬扬,马兰又抱着女儿的遗像在门口哭天喊地。
高中的学生其实很聪明,有些事根本瞒不住。
他在想着,如果胡雯那姑娘真是因为遭遇了不公,比如欺凌、强暴,那始作俑者肯定已经感知到风吹草动了。
但是李队又说,胡雯尸检结果是没任何异常淤青和被殴打的痕迹,没提取到精液,还是处女。
并且,法医强调,胡雯在上吊过程中没有挣扎的痕迹,可以说死的很决然,没有丁点后悔。
这他就想不通了,既然没被欺负,平常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怎么会突然自杀了呢?
等吴校长的过程中,李道年三人坐在操场旁的椅子上,看那些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的学生们运动。
阳光明媚,稀稀拉拉的跑步队伍,嘻嘻哈哈的笑声大闹,一下把他拉回了高中生活。
队伍跑到他们这边的时候,有些女孩儿笑着向他们招手,男孩儿们也看向这边。
往李队身上的制服扫扫,又往唐渝的脸蛋上看看,唐渝也热情地向他们招手,笑的格外灿烂。
光洒在唐渝的脸和马尾辫上,把李道年迷的要死。
李队也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回应着学生们的招呼,他心里也挺温暖,这个操场他熟悉,这些一草一木他都历历在目,他曾经也在这里度过三年。
学生们忽然噤声,脚步整齐了些,前排的体委也开始喊口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李道年一转头知道为啥了。
吴副校长合着手走过来了。
黑色棉外套,黑长裤,棕皮鞋,国字脸,身材不高,微胖。
看上去确实挺有威慑力的。
李翔伟站起身,笑道:“吴校长,麻烦了。”
“没事,我们配合工作。”吴校长和李队握了握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
“啊,”李队解释道:“他们是来协助工作的。”
“吴校长你好。”
“校长好。”
俩人打起招呼,尊敬给的足足的。
“嗯。”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李翔伟说着从内兜里掏出警察证,掀开让校长看了看。
吴校长笑了笑:“我还能不放心?我知道你是从咱学校毕业的,上次来学校我不在,没给你打招呼。”
“走程序嘛。”李翔伟热络道:“我上学那会儿您还是年级主任呢。”
吴校长礼貌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客气。
客套了一会儿,他问:“要从哪里查起?”
李翔伟看了眼李道年,用眼神问着。
“咱还是先去找胡雯班主任聊聊吧。”李道年说。
吴校长心里微微吃惊,看上去怎么是这个年轻人主导?
他也没问那么多,尽管配合工作就可,把这件悲惨的事情早点弄过去就行,那女孩儿家长天天在门口闹,搞得他天天焦头烂额。
吴校长带着他们上到五楼,来到办公室门前,径直走了进去。
李道年和唐渝在办公室内四处打量,角落杂乱的试卷堆积着,饮水机正在加热“嗡嗡”叫。
空调将屋内吹的暖暖的,办公桌也挤的很,几位中年老师坐在座位上批改着电脑上的试卷。
见四个人进来,都抬起头往这儿看,纷纷在心中好奇这奇怪的阵容。
“常老师,李队长再来找你了解下情况。”吴校长对着左边,坐在空调下的一位女老师道。
“好。”常老师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来。
“外头冷,你们在里头聊就行。”吴校长交代道。
“好,你们坐吧。”常老师拉来旁边闲下来的几把椅子。
李道年、唐渝、李翔伟依次坐下,让在场所有人惊讶的是,这个警察坐的最远,离常老师最近的竟然是那个年轻人。
吴校长往那些侧目的老师扫了一眼,他们转过身就继续忙手上的工作了。
“李队长,我先去楼下了,一会儿要查监控找我就行,这是琴房的钥匙,”吴校长递过来个小铁钥匙:
“已经给学钢琴的学生说过了,今天要去里面的话不会有人打扰。”
“好。”李翔伟向他点点头。
吴校长出去了,李道年看了那些老师,果然又好奇地往这边瞥了。
他没什么可说的,只收好了自己的墨镜,不然怕是要在无数个餐桌上被提起了,低调点为好。
“常老师你好,我叫李道年,我这次来帮李队长查一下胡雯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就问点常规的问题。”
他遮掩自己身份道。
三十八岁的常娜有点懵,他竟然给我打预防针?还让我不用担心?这话一般是她给家长说啊!
这样一个比班里学生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跟自己这样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好。”她只乖乖应道,这事摊她身上了,也够倒霉的。
“胡雯在班里是个怎么样的人?”李道年问。
“她是个好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常娜握着暖水宝说:“从来没违反过学校的规定……嗯……就是有点腼腆,不善于表达,提问时也支支吾吾的,有点胆怯。”
“就是内向吧。”李道年总结道。
“对,”常娜说:“从来没主动回答过问题,但是成绩挺好,一提问她,她就脸红,拽着衣角说不出话来,我就告诉任课老师们,别提问她。”
“这问题按理说长大就慢慢好了……”她叹声气:“唉……可惜了。”
“班里有人欺负她没?”李道年直接道。
“欺负?”常娜摇摇头,这问题之前已经被李队长和她妈问过了:“没看见过被欺负,就是性格如此,导致她在班里朋友确实不多。”
“好。”李道年点点头:“你觉得她妈怎么样?”
“她妈?”常娜懵了。
“就是她妈对胡雯怎么样?”他又补了一句。
“严格!”常娜说:
“她妈之前在学校食堂工作你们知道吗?因为就在学校,所以没事就上楼来转转,母女俩也不说话,单纯就是看看,监督她学习。”
“每次考试成绩单都会贴在楼道里,老是能看见她妈妈用手指着成绩单在对成绩。”
“有时候,还上楼找我问我胡雯的学习情况怎么样,所以,我感觉她对胡雯挺严格的。”
“你说?”李道年皱眉道:“会不会是她妈逼她逼的太紧,导致她压力过大自杀?”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跳,老师们改卷的手都顿了一下,偷偷瞥过来。
常娜都懵了,嘴巴大张着,定在那里,赶紧找补道:“哎呀!这个我不能说!”
这个叫李道年的问话着实犀利,跟干了好多年的警察一样,怎么那么直接?她震惊地在心里道。
“我只是推测啊,”李道年笑道:“没事,可能不是这样。”
“我感觉不是,胡雯她从来没压力过大哭过,平时看上去也文文静静的,没有情绪崩溃,压力过大的表现啊。”常娜说。
“好。”李道年点点头,这点和胡雯妈说的一样,平时没有预兆。
他掰着指头道:“一,没有校园霸凌。二,没有压力过大,情绪崩溃。”
常娜听在耳里,跟着点头。
“那她有没有早恋呢?”他问。
“早恋?”常娜很肯定道:“绝对没有!!”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坚决,李道年好奇又疑惑道:“为啥您这么肯定?”
“班里面有摄像头,我平时会观察,而且胡雯这女孩儿性格孤僻,没多少人和她玩,更别说男生了。”
“那有没有走的近的男生?”
“没有,”常娜摇头,转折道:“但是……她偶尔会和一个男孩儿聊天……也不能说聊天吧。”
“什么意思?”李道年问。
“那个男生是个哑巴,他们根本聊不起来。”常娜说。
“哑巴?班里怎么还会有哑巴?”
“哑巴又不是听不见,能做题,能听课,没什么问题啊?”唐渝碰了碰李道年说。
“也倒是啊。”李道年反应过来:“男生成绩怎么样?”
“成绩不太好,中下等吧。”常娜答。
“常老师,”唐渝打断他们的对话道:“这是班里的合照吗?”
唐渝发现常娜桌上压着一张合照,垫在透明塑料桌布下。
“是。”常娜抽出来递给唐渝。
照片塑封着,是前不久刚拍的,时间是2024年9月21号。
印字:高三二班横沙县古建筑群研学旅游
一排排学生穿着校服,微笑着站在那里,背景是一片青山,碧空如洗。
李道年一眼看见几个特别好看的女孩儿,竖着马尾辫,脸白白的,嘴唇抹了口红一样,青春靓丽,她们笑的很自信。
还看见了几个比较丑的人,其余都是平平无奇,各有特色。
不是歧视,但其中一个女生丑的令他都多看了两眼。
那女孩儿鼻孔下竟有个特别大的痣,黑的特别明显,在p过的情况下都如此刺眼,像个鬼子留的卫生胡。
卫生胡是一战期间那些战士为了方便佩戴防毒面具诞生的,而且比较好清洁,那时候也成为了一种时尚。
但一个女生,怎么会留卫生胡呢?这都什么时代了?
这就是一颗痣,极其刺眼!
而且她的五官也不好,眼睛像有点歪一样,头发有点稀疏,似油非油。
确实算难看。
但常娜的一句话却让他定住了。
她指着那个女孩儿道:“这就是胡雯。”
李道年和唐渝刹那间震住了,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这个女孩儿。
她竟是胡雯!?
胡雯原来长这个样子!
这一突然的变故给两人造成极大的惊讶。
是啊!他们的刻板印象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梳着短发,可能不太漂亮却亭亭玉立。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直呼,自己先入为主了!
胡雯身材偏胖,长相直说,就是丑陋。
怪不得班里人不愿意跟她玩,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长的不好看,就是不受欢迎。
她平时没人说话,性格变的孤僻,越孤僻,越没有人和她玩,这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自卑,敏感,很可能在她心中产生。
他们也理解了为什么胡雯不会早恋了,她长这样,几乎没有可能受欢迎。
这让李道年进一步怀疑起来,她真的没被欺负吗?言语霸凌也是校园霸凌!
或者,是不是她容貌焦虑过盛?导致越来越不自信,心里陷入死境,导致上吊。
李道年一下涌出很多想法,揣测这个胖胖的女生的心理。
她的人生注定和那些马尾辫清纯漂亮的女孩截然不同。
但胡雯此时却微微笑着。
他镇定下来,接过照片,沉思片刻:
“哦……”
常娜坐在那里,不吭不响,看样子两人第一次知道胡雯这姑娘的长相,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吐出句:
“放心吧,我看着班里呢,没人欺负她。”
“她笑着呢。”唐渝添了一句,心里有些刺痛。
她初中时班里面也有个丑陋的女孩儿,受人欺负,以泪洗面,后来听说转校了。
她当时还小,没有帮她说几句话,现在想想,也许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她帮那女孩儿说几句就好了,也许就能改变她的一生。
“对啊,她笑着呢。”李道年喃喃道,不知该作何评价。
他们怎么就没想着看看胡雯的照片呢?
“那个哑巴男生和她怎么接触?”李道年正了正神色继续道。
“我看监控,偶尔能看见自习课他俩在纸上写字,男生叫张睿,他说不出话,只能在纸上写字。”
“有次路过操场,看见他们在上体育课,两人在那儿扒树皮,不知道干啥,估计就是闲着没事吧,”常娜回忆道:“不过,近两个月见他俩接触不多了。”
“他们同桌吗?”李道年问。
“不是,之前是前后桌,”常娜解释道:“两个月前月考后调了下座位,就离的远了些了。”
“嗯。”李道年点头,拿起照片:
“哪个是他?”
常娜指向张睿,他正好站在胡雯的上面。
也不好看,嘴唇有些发皱,戴个眼镜,鼻子有点大,颧骨内缩,瘦瘦的,还有点黑。
但是也穿着校服。
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