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坠下地平线,最后的余晖被暮色迅速吞噬。原本艳丽的天空,此刻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墨汁,由浅入深地晕染开来。
远处纵横的河流,轮廓在昏暗中逐渐模糊,缓缓隐匿于黑暗之中。
“上仙,您也看到了,这江州城周遭都被官差拦着,不让路人进啊。”
王老五深谙能屈能伸之道,在徐林面前,如同谄媚的狗腿子,跪着低头汇报,连直视徐林面容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了,这不怪你。”
徐林轻轻颔首。
“感谢上仙理解。”王老五又猛猛磕了几个响头。
谢四早就从船头跳到了岸上,远远回望着徐林,等待他从船上下来,与她汇合。
徐林回头轻乜了一眼高撅着屁股的王老五,冷淡地甩下一句:“送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可以走了。”
发现徐林真的什么都没做,直接跳下船往岸上走去了,王老五欣喜若狂,不停地磕着头,嘴中喊道:
“上仙慢走,上仙慢走。能为上仙驱使,真是小人的荣幸!”
余光瞥到徐林走远,王老五立马起身,拼了命地摇荡起船橹,全然不顾夜色深沉,根本看不清水路,一心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蛤?不杀了他吗?”
麻薯从徐林身边蹦了出来,十分不满地质问道。
“这家伙可是想把你心爱的小四儿卖到窑子里啊,你还能把他放了?”
麻薯才不关心谢四如何呢,它真正的在意的只是没有从王老五身上收割到灵魂罢了。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是打算激一激徐林。
“我不会杀他。”
“啧,那可以叫我下手啊,怎么都不该放了他。”
麻薯正恨铁不成钢地指责着徐林,倏地瞧见身后的河上飘逸来几缕苍白的魂灵,直直地没入到徐林别在腰间的梦之钉中。
“看来那些枉死的怨灵不打算放过他啊,这可不能怨我。”
麻薯转怒为喜,一脸揶揄地用尾巴戳了戳徐林的脸,促狭地说道:“你变了,但还是太手软了。”
“你太极端了。”
“是吗?”麻薯不以为然地嬉笑着,心满意足地钻回了徐林的躯壳之中。
“我觉得以你的转变速度,很快就能比我做的更好。”
“绝对不会。”
谢四正手拿着媒介追踪器,站在岸上对着徐林招手。
她在用徐林的毛发测试追踪器的有效追踪距离,以她的表情来看,媒介追踪器的表现应该是相当符合她的预期了。
夜风从徐林的身后吹来,那是一股浓郁的水汽,带来丝丝凉意。似乎还有一股咸咸的味道,又好像是鱼腥味。
真是怪事,江州难道濒临大海吗?
轻柔的夜风撩动了谢四的发丝,几缕碎发从她的脸颊边轻轻拂过,使得她不得不停下招手的动作,用手将碎发撩至耳后。她的裙装也被风儿温柔地托起,裙摆如波浪般缓缓起伏,摇曳。
谢四微微眯起双眼,整个人被朦胧的夜色与轻柔的晚风装点着,在徐林眼中宛如一张如梦似幻的游戏cG。
徐林快步朝着谢四走去,却见谢四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追踪器,发出一声奇怪的轻咦声。
“怎么了吗?”
“郎君你看,这罗盘好像失灵了。”
谢四十分苦恼地将追踪器的仪表罗盘举到徐林的面前,让他清晰地看到,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摇摆着。
即使此时徐林都已经走到了追踪器的近前,那根指针仍然疯狂地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之间震荡着。
“这东西不会是失灵了吧?”
徐林并不真的了解真理仪器如何运作,苦恼地挠了挠头。
哗啦,哗啦。
突兀地传来响亮的水声,有什么东西跃出了水面,漾起巨大的水花。
滴答,滴答。
是水滴滴落在砂石地上发出的碰撞声,又像是有人光脚踩在地上发出的水声。
那股咸湿的气息,还有难闻的鱼腥味越来越浓烈,看来这些并不是徐林的错觉。
只是这个瞬间,他还闻到了另一股味道,淡淡的血腥味,虽然早就被水流冲得很淡很淡了。可即使是这样,居然也还是能闻到。
谢四的瞳孔猛然瞪大,大张着嘴,向徐林的身后颤抖着指去:“水…水鬼!”
不需要额外的提醒,徐林已经反应过来不对劲了,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在砂石滩的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宽大黑色袍服的家伙,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和谢四的方向走来。
来人身上的黑袍完全被水浸透,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看来是个身材相当高挑的女人。
无数细小的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连绵不绝地从那身完全浸湿的黑袍上坠落而下。黑袍的长度尚不足以遮掩女人的脚踝和足部,那双被水浸泡,显得苍白娇柔的足毫不犹豫地踩在了尖锐的砂石地面上,似乎丝毫不觉得疼痛。
水珠化作细线,顺着她那线条优美流畅的双腿蜿蜒流下,勾勒出一道道水痕,一直顺着脚踝蜿蜒至足底。
随着女人的一步步逼近,留下的水流在砂石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滴答滴答”的水声。
发现来者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和谢四的方向走来,徐林将谢四护在了身后,带着她向着后方退去,内心已然是警铃大作。
她是谁?她想干什么?我们是不是该跑?
徐林本能地使用灵视探查女人的周身的灵魂气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借助麻薯来发动这样的基础能力。
不过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能够探查过。
但这也很正常,那些生命层次更高的修炼者的魂魄,本就不是能够被随便窥探的。可是来人身上那么明显的血腥味,竟然没有任何怨灵缠身的业障。
难道已经清除过因为杀生积累的死怨之气了吗?但是那也不应该啊,以她风尘仆仆,一身气味都没有处理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会特意去祛除身上怨灵的样子。
至少就此看来,徐林的技艺「无为无策之冥罚」是不可能,对来者造成任何一丝伤害了。
“好久不见了啊,还是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呢?”
一步步逼近的女人忽然对着徐林开口了,她的声音相当嘶哑,仿佛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声带。
说完这句话,女人的嘴又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真正诡异的是,徐林能够察觉到女人张嘴了,应该是说了一个两个音节的词语,可是她的嘴就像是打上了马赛克,徐林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更想不起她的口型。
“我们认识吗?”
徐林的心紧张到了极点,如果是前身认识的人,他未必能应付得了;还有更糟糕的可能,那就是前身的死仇,或者是惹下的风流债之类的,那他恐怕就更难全身而退了。
女人的回答让徐林的猜测全部成空,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认识你,但你绝对不认识我。”
她把“绝对不认识”这几个字咬的很重,让徐林更加猜不透她在卖什么关子。
“你是徐林。”
轻易就被对方道破了姓名,徐林不由地对女人的来意更加好奇。
“我还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瀛洲人,你出生于中华人民共和国xx省xx市。”
女人的话如同石破天惊,让徐林毛骨悚然,瞳孔在不自觉间猛然瞪大。
女人不仅知道徐林前世的出身,还准确地道出这一世的他来自瀛洲,而非是脚下的这个天龙皇朝。她对于徐林的了解,已经可以说是让人细思极恐的程度了。
“你是谁?”
徐林急切地向女人问道,这种被人看穿底裤的感觉,使得他相当没有安全感。
“嗯…”
女人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原地思考了许久才回答道:
“你还是叫我的乳名吧,小暄。”
名字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一个不认识的人名带有的信息量几乎是零。
“不是名字,我是问你是谁?
你和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的人有关吗?
还是说,你就是幕后主使。”
既然自己最不可言说的秘密已经被拆穿,徐林开始无所顾忌地追问起对方的身份来。
女人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与我无关,说实话我也想知道。”
“什么叫你也想知道?难道你也是穿越者吗?”
女人歪了歪头,略带疑惑地答道:“好像也算是吧?”
徐林很不满意女人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正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却见对方缓缓扬起下颌,那一直掩藏在黑袍阴影之下的面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徐林眼前。
根本来不及捕捉女人脸部的任何细微特征,徐林的目光便被她的左眼牢牢攫住。在这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那只左眼竟散发出夺目的紫芒,犹如夜空中一颗璀璨而诡异的星辰。
这紫色的光芒,与徐林所熟悉的梦之钉散发的亮白且梦幻的紫色截然不同。女人左眼的紫,恰似蕈紫色,深沉中带着几分暗色,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隐秘与未知。
不仅仅是眼睛散发出紫芒,她的眼瞳之中更是浮现出一枚若隐若现、造型奇异的符文。那是徐林没在任何地方见过的符文,也不像是任何中华文化背景之中会出现的印记。
徐林此前,也曾在薛渺渺的眼中看到过一枚形状是ψ的符文,他不由地开始猜测两者之间的关联。其实谢四也有这样一枚符文,只不过徐林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罢了。
“怎么见面就是对我问东问西的,很讨厌诶。”
女人不满地向徐林埋怨着,“你就不能先唤我一声……名字吗?”
已经被眼前景象看呆了的徐林,讷讷地顺从了女人的要求,机械地呼唤道:“小暄?”
听到徐林叫出自己的名字,女人十分满意,兴高采烈地朝着徐林挥了挥手。
“嗯,好,那再见了,**。”
仍然是那个两个音节的词语,只是徐林这次仍然没有听懂。
来不及产生任何的疑惑之情,刹那之间徐林便感觉到全身像是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穿,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颤抖。他的双腿发软,几乎是站立不能,仅仅凭借最后的一丝意志力勉强支撑着。
他的双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物,仿佛想要借此缓解那能将灵魂撕裂的剧痛。
“绒布球,绒布球!”
在徐林体内的麻薯心急如焚地嘶吼起来,与徐林的身心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立刻就知晓了:徐林此刻已经是命悬一线了。
“郎君,郎君!”谢四看到徐林摇摇欲坠的样子,快步走到徐林身侧,将他一把扶住,同时转过头,歇斯底里地朝着神秘的黑袍女人质问道:
“你这家伙,你都干了什么!”
丝毫不打算理会谢四的怒吼,黑袍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徐林的生命如同摇摇欲坠的残烛般,一点点消逝。
豆大的血泪顺着徐林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透过猩红的血色之花,徐林勉强看清了眼前跳出的提示:
【涌泉之恨】
【花费:●●●\/■■■】
【描述:日积月累的怨恨在刹那之间激涌而出,只有最为深刻的切骨之恨才能铸就出这样的诅咒。】
【效果:即死】
【来源:小暄】
【状态:现在进行时】
【解除方式:死亡不就是最好的解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