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金城懒得回答他。
因为他也不太高兴。
好不容易建立的同志情,会因为新人的到来而薄了几分。
这是不争的事实。
徐青青对这些新人一开始就照顾有加,比当初对他们和善多了。
是因为,这些知青只是来自城市的普通多子女家庭吗?
孔金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似乎碰触到了真相。
但又在这一刻,缩回了自己的手脚。
真相如何,有那么重要吗?
不见得吧。
只不过新老的碰撞,总是在所难免。
而这种不可避免,源于新人偷偷弄死了一只鸭子。
他当然不是虐杀,而是想要把这个鸭子炖了吃。
小鸭子们被照顾的很好,别看天冷,但生病的鸭子一只都没有。
自然也不可能有鸭子丢进锅里给大家多添一块肉。
任园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徐青青,但被几个新知青围住了。
“这又不是你家的,你这么在乎干什么?厨子不偷五谷不丰,就算徐场长知道了又如何,她难道还会因为这点事大发雷霆吗?”
“就是,任园你就饶过小郑这一次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们下次注意就是了。”
知青们七嘴八舌,说的任园头脑晕乎乎的,“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了知青们的嘈杂之中。
孔金城正要上前,就看到偷鸭子的知青小郑,忽的跪倒在地,“任园姐,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不想被赶回去。”
任园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一下子手足无措。
下意识地想要扶起小郑,但碰触到他的胳膊时又想到什么,连忙缩回了手。
任园声音都弱了几分,“你别这样。”
“哎呀任园姐,杀人不过头点地,小郑都跪下了你还要他怎么样?”
“真的把人逼死吗?”
其他知青的声音,在一点点的撼动着任园。
孔金城想,再多说几句这姑娘就要被道德绑架了。
他抬步过去,“干什么呢,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要下跪,任园你怎么还欺负新人?”
一同过来的三个知青中,马小虎其实是人缘最好的。
孔金城老是端着一张脸,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想要亲近都望而却步。
任园是女同志,张高峰他们有些不方便跟人插科打诨说些不着调的话。
马小虎就不一样了,没架子又爱说说笑笑。
不止张高峰他们喜欢跟他闲扯,就连任园也爱跟马小虎说说笑笑。
几个月下来,连他的大名叫啥都忘了。
敢打趣马小虎,可任园从不敢“孔雀”前“孔雀”后的叫孔金城。
一贯都跟孔金城保持距离,省得难堪。
但如今被这群新知青们包围着,孔金城那冷冰冰的嗓音都有了温度。
任园都快忍不住眼泪了。
新知青们对孔金城不算太熟,没听出来他话里有话。
有人笑呵呵着打哈哈,“没什么事,我们闹着玩呢。”
“跟女同志闹着玩,合适吗?抬头看看这是哪里,不是你们家那一亩三分地,要是不懂养殖场的规矩,那就回去多抄几遍。”
打马虎眼的知青没想到被这么骂了一通,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正要上前,被其他人拦住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孔金城脾气不好招惹,干嘛非要跟这个活阎王过不去?
算了算了。
但总有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觉得孔金城这话未免太盛气凌人了些。
“孔金城同志凭什么教育我们?”
孔金城看着说话的人,不是偷鸭子的小郑又是谁?
“你觉得我这是在教育你?”孔金城反问了一句,“你也配。”
小郑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当即就要跟孔金城干架。
但后者动作更快,一拳头就打中小郑的鼻梁。
新知青鬼哭狼嚎起来,整个养殖场都乱了!
事情闹到了徐青青那里。
石雪云神色尴尬,“是我没能管教好他们。”
“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妈。”徐青青没有责怪石雪云的意思。
但人多了爱抱团,一旦抱团就觉得自己形成了一股势力,往往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
新知青一共十五个,来自不同城市,但也有一趟车的情谊。
因为是新人,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他们的小利益团体。
一个人知道点消息就等于小团体都知道了。
养殖场现在还有六个临时工,人多口杂。
他们知道石雪云的出身并不奇怪。
怕是打心眼里看不上石雪云。
若是存在这么一份心思,怎么可能听石雪云的安排?
“是我考虑不周到,等下你看我眼色见机行事。”
石雪云还有些不安。
可徐青青已经往会议室去了,她只能跟上。
养殖场有老员工六人,在江兰初再婚后,赵大娘已经成了养殖场的全职厨师。
平日里主管做饭的事。
张高峰、刘海洋和钱闹春是老资历中的老资历。
再然后是徐青青石雪云赵大娘三人。
任园孔金城和马小虎是第一批到来的知青。
再然后是姚林娜为首的临时工六人。
最后就是四月来到养殖场的知青十五人。
六男九女。
如今全都在养殖场的小会议室。
“说吧,怎么回事,从你们先说起。”
新来的知青们有些不安,看似给了他们主动权,但先开口的人实际上很被动。
“就是我们跟任姐有点误会,不是什么大事。”小郑捂着鼻梁开口。
没断,但疼得厉害。
孔金城那老小子下手是真的狠,一点都不软啊。
“好,我知道了。”徐青青看向老人马,“孔金城你说,为什么打人。”
孔金城不假思索,“他要打我我总不能挨打,我是自我防卫。”
徐青青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有理。”
她这般嬉笑一声,新知青们都慌张起来。
亲疏立判啊。
他们没胜算啊。
徐青青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的,“任园你来说,怎么回事。”
任园略有些迟疑,这才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去鸭舍的时候,看到郑霖同志行踪鬼祟,跟过去才发现他怀里藏了一只鸭子,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鸭子冻死了。”
“如果真的是受冻,那出事的肯定不止一只鸭子。我绝对不对劲,他又说那鸭子是病死的。”
“鸭舍里要是有鸭子病死是大事,我追问他,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我就检查了下那只鸭子。”
“鸭子是被拧断了脖子,身上还温乎着,刚死了没多久。”
“我就跟他说这不对,让他来找徐工您认错,他们就一群人围了上来,让我不要声张这件事,郑霖同志还跪下不让我走,然后孔金城就过来了。”
“他说了几句话,郑霖就恼了要打人,孔金城真的是自我防卫,他不是先动手的那个。”
任园的话音刚落下,新知青就激动起来,“她在袒护孔金城,要我说还是孔金城先动手,不然郑霖那么大的人他又不傻,难道还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