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有孕的事不仅很快传遍了王府上上下下,乌拉那拉氏那边,也早早得到了消息。
宜修攥着手中的家书,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平整的信纸很快便被捏皱了一角。
果然,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她望着嫡母开篇先是敷衍地道了句恭喜她有孕,接着便有些急不可耐的提到,要让她的嫡姐柔则入府来照顾她。
宜修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照顾?自小在府里,便是她这个庶妹谨小慎微地伺候这位嫡姐,让柔则反过来照顾她宜修,亏得嫡母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何况柔则一个拖到现在迟迟未出阁的闺中少女,如何知晓起怎样照顾女子身孕了?
也怪自己前世太蠢,竟还满心欢喜的迎了姐姐进王府。这照顾是幌子,想来府里勾搭四阿哥才是真呢。
宜修实在不解,纯元明明早就与一位少年将军定下了婚约,之前一直拖着不肯成婚,直拖到十八岁的年纪,在一众世家女当中,活脱脱快熬成了个老姑娘。
那位少年将军宜修依稀也有点印象,同样是世家大族的出身,自己年幼时还听过嫡姐羞红了脸偷偷和自己说起那人是怎样的年少有为,丰神俊朗。
那时的春心萌动不像是假的,后来死活非要进四王府,和自己的妹妹共侍一夫,又是闹的哪一出呢?
宜修此刻犹不死心的划过一个念头:若柔则真是完完全全受家族的逼迫,这一切全部都并非出自她本意呢?
不过她很快摇摇头,打消了这个猜测。
且不说自己这位嫡姐从小受万千宠爱集一身,金娇玉贵的养大,可谓是其嫡母多罗格格的心头肉,她若不愿意的事情,谁又会强迫得了她?
何况就算并非她的本意又如何,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再无转圜余地。
就如同上一世,自己的弘晖,也确确实实因着纯元皇后把全太医院的太医召集到她的寝宫,刻意对宜修的上奏恳求不闻不问,最终才不治身亡。
宜修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还好,这一次,她的弘晖还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腹中。
宜修慢慢地抚平信纸上被自己捏出来的褶皱,逐字逐句的又重新细细端详了一遍。
末了,她轻轻扬起手,随意地将那封家书掷入了火盆里。
烧红的碳火接触的信纸的一瞬间发出“嘶嘶”的细微声响,几乎是眨眼间便将那张纸吞噬殆尽,化为了一缕灰烬。
剪秋进来时被宜修那副阴冷的神情吓了一跳,恍惚间,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剪秋心想,她是不是看错了,不然怎么会在自家主子脸上,冷不丁看到这种冰冷又充斥着阴狠的表情?
“侧福晋,该喝安胎药了……”她有些犹疑的开口。
宜修闻声转头向她的方向看去,迅速敛去了眼底的恨意。
看着她的神色几乎在须臾间便恢复如常,剪秋呆了呆,在心底更加确定了一分,嗯,没错,自己方才一定是看错了。
“你先搁这儿吧,我一会再喝。”宜修温和地对她说。
“是。”剪秋恭敬的应了一声,依言将药放下。
不料宜修却在此时冷不丁问她,“剪秋,你觉得姐姐此人如何?”
剪秋被她突如其来这么一问,不由得愣了愣,她在自家主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得斟酌片刻后道:
“您是说大小姐柔则吗?奴婢记得您在府中的时候与她关系一向和睦,那位大小姐看着也是个心地纯善之人呢。”
宜修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是啊,至纯至善,类似的词来形容柔则,从前世起她便从不同人口中听过无数遍。
有时候她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旁人眼中如此纯善的人,却险些毁了她一生的正轨。
这纯良的伪装,大抵也都是做样子给那些没有利益牵扯的人看的。
不过有些事,宜修觉得,自己还是要亲自再向自己的这位嫡姐确认一下。
比如她处心积虑地要嫁进王府与她共侍一夫,究竟里面有多少分族人的逼迫,又有多少分是出自她的本意?
以宜修曾在皇后的位子上浸淫了数十年的城府,面对柔则这种白莲花,三言两语间一试便知了。
剪秋见她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忍不住出声询问,“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可是老夫人来的家书里说了什么?”
宜修心想,剪秋倒确实是个聪明人,也难怪日后会成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一等宫女。
“母亲说不日便要带着嫡姐来王府看望我,顺带着让嫡姐也在王府住上些时日,照料我的身孕。”宜修神色淡淡地道。
“这…”剪秋有些欲言又止。
“你也觉得不妥么?”宜修瞧着她的模样,便开口问。
“按道理说,姐姐尚未出阁,我虽是侧福晋,可她这么日日宿在王府,难免也有些于礼不合。何况嫡母的性子你也知晓一二,竟会让她的女儿来照顾我这个庶女?”
剪秋听了她的分析,便也渐渐回过味来。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子的意思是,老夫人安排大小姐入府,是另有所图么?”
宜修见她一点就通,面上忍不住多了几分欣慰来。“不错,姐姐有着婚约却迟迟未出阁,只怕这次入府,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剪秋闻言心中一骇,忍不住替自己的主子忧心起来,“那我们要不要和王爷说一声,回绝了老夫人?”
“傻丫头,嫡母那边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你还不知道她么,她拿定的主意,如何是我一个庶女能左右的?”她勾了勾唇,冷笑道。
“嫡母既然一门心思想送姐姐入府,我又怎能不遂了她的心愿。只是日后她就知道,给阿哥做妾,还不如许给小将军做正妻呢。”
“只可惜那时候,什么都晚了。”宜修的目光仿佛一条蛰伏许久,终于看到猎物出现的毒蛇。
剪秋一瞬间有一种错觉,自己的主子此刻有些陌生,不像是家中的二小姐,不像是四王府的侧福晋,倒像是......一个久居高位的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