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的指节被冰碴割出细密血痕。
他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逆乱卦爻，那些本该象征天机的符号此刻正扭曲成蜈蚣状的裂痕，连带着整个空间都在发出骨骼错位般的咯吱声。
\"东南巽位！\"张启突然抓住他的肩甲，铜钱碎片在他掌心烙出焦痕，\"这些卦象在重演三天前的星轨——\"
话音未落，整片冰原突然翻折成九十度。
萧辰后颈撞上突然凝结的冰棱，青钢剑脱手时甩出的血珠在半空分裂成数百颗猩红冰晶。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无数棱面里同时张嘴，每个镜像的唇语都在说不同的话。
《九转玄元功》的灼热感从丹田直冲喉头。
萧辰咬破舌尖，在腥甜中强行运转第三转周天。
金纹顺着脊柱爬上后脑的瞬间，他终于看清那些空间褶皱里流淌的淡紫色脉络——就像有人把整片天地揉进千层酥皮，每道酥皮夹缝里都蜷缩着半截时空。
\"跟着我的剑气走！\"他凌空抓回青钢剑，霜纹融化的剑锋突然迸发青鸾长鸣。
剑尖点中某块正在坍缩的冰晶时，三百丈地底传来的混沌震颤突然出现半息凝滞。
张启的蓍草在卦盘粉末里无风自燃。
当火焰舔舐到东北方妖星血光的刹那，萧辰的剑锋已经划出七道首尾相接的弧光。
剑气穿过空间褶皱时，竟像钢针挑开刺绣般扯出细密的银色丝线。
\"乾坤倒置，坎离易位......\"萧辰瞳孔里金纹流转，剑尖突然刺入自己左肩。
喷涌的血雾在空中凝成星图，与地底青铜轮盘的转动频率产生微妙共振，\"师兄！
震位三步，用离火诀烧乾宫位！\"
张启的符纸在指尖化作火凤。
当烈焰吞没卦象碎片的瞬间，整个空间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萧辰看见自己的血珠星图突然膨胀，将方圆十丈的混乱法则暂时禁锢成透明琥珀。
就是现在！
青钢剑带着凤鸣贯穿琥珀核心。
裂纹从剑尖刺入处蛛网般蔓延，每一道裂痕里都喷涌出带着硫磺味的星光。
萧辰拽着张启跃入最大的裂缝时，身后传来青铜轮盘急转的轰鸣，九具星图枯骨的眼窝里同时亮起幽蓝鬼火。
失重感持续了大约三次心跳的时间。
当腐叶与青苔的气味冲入鼻腔时，萧辰的靴底正踩碎一只拳头大的萤火虫。
那些荧光粉末飘到空中，竟组成他们穿越空间前看到的最后卦象。
\"我们出来了？\"张启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蓍草囊，声音发虚得像踩在云絮上。
他背后的古柏树干上，有个正在融化的冰晶人形——分明是半刻钟前他们在扭曲空间里的倒影。
萧辰抹去鼻血，掌心金纹正在缓慢消退。
怀里的青铜残片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纹，渗出的咸腥液体已经凝固成暗红色晶簇。
他抬头望向北斗星位，发现第七星末端缀着米粒大小的血色光斑。
\"西南四十里。\"他将晶簇碾碎成粉末，在掌心排成简易的星晷图形，\"情报员说接应点在老槐树洞，子时前必须——\"
西北方突然传来夜枭啼叫。
第二声啼鸣响起时，萧辰已经拽着张启滚进灌木丛。
三支淬毒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的孔雀翎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彩光。
\"是追魂楼的探子。\"张启的传音带着气声，他手腕翻转间，七枚铜钱悄无声息地没入腐殖层，\"但气息不对......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萧辰的剑鞘轻轻压住即将弹起的藤蔓。
当第三个弩手从树冠跃下时，他看清对方脖颈处蔓延的青色纹路——与地底青铜轮盘上的星图如出一辙。
《九转玄元功》自动运转到第五转。
萧辰屏息凝神，耳畔突然响起细密的齿轮咬合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现实，倒像是......像是从他们带出来的空间法则残余里渗出来的。
\"别杀，要活口。\"他按住张启掐诀的手，剑锋突然横扫地面。
激起的落叶在空中组成临时阵图，将三个弩手同时困在北斗星位之中。
当最先头的弩手瞳孔泛起青铜色时，萧辰的剑尖已经点中他眉心。
仿佛戳破了一个装满墨汁的气球。
黑衣弩手突然剧烈抽搐，七窍中喷出带着铁锈味的黑雾。
萧辰疾退三步，看着那具躯体迅速塌缩成裹着人皮的骨架子，暗青色星图在皮下闪烁三次后彻底熄灭。
\"是星傀。\"张启用符纸包裹住尚未消散的黑雾，脸色比月光还白，\"用周天星力炼制的活死人，但炼制手法至少失传了二百年......\"
萧辰突然甩出剑鞘击碎左侧树桩。
木屑纷飞中，有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正在地缝里缓缓下沉。
他抢在罗盘消失前用冰冻符封住那片土壤，却发现罗盘背面刻着与他们怀中残片同源的云雷纹。
接应的老槐树洞弥漫着陈年蜂蜡的味道。
当雨情报员把密信筒嵌入树瘤凹槽时，整个树洞突然向下沉降了三尺。
萧辰摸着突然长出青苔的洞壁，听到某种类似青铜轮盘转动的摩擦声从地底传来。
\"回来路上遇到星傀。\"他把捡到的青铜罗盘推给情报员，\"追魂楼的人恐怕和上古遗迹有关。\"
雨情报员检查罗盘的手指突然僵住。
他摘下面具，露出左眼诡异的双瞳——漆黑瞳孔外还套着圈暗红色环，正随着罗盘的云雷纹节奏明暗闪烁。
\"这不是追魂楼的东西。\"他用匕首撬开罗盘夹层，掉出的暗红色沙砾在月光下自行蠕动成微型星图，\"七日前北漠沙暴，有牧民说看见青铜巨轮从流沙中升起......\"
子时的梆子声从极远处飘来时，萧辰正把青铜残片按进密信筒底部的凹槽。
机关咬合的瞬间，他恍惚听见九声锁链断裂的脆响，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顺着星图脉络爬进了月光里。
门派山门外的灯笼在夜雾中晕成橘色光团。
当张启的靴底踩碎第十三个带着露水的蛛网时，萧辰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护山大阵特有的青草香里，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星傀身上黑雾的味道。
\"走侧峰密道。\"萧辰用剑鞘拨开看似完好的石板路，露出下面新翻的泥土。
某只夜枭的翅膀掠过月亮时，他们看清泥土里半掩的青铜色鳞片，那上面的纹路与罗盘夹层里的红砂星图严丝合缝。
萧辰的指尖在青铜鳞片上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中蛰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震颤。
张启用鞋尖碾碎半片沾着露水的枯叶，飞溅的汁液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青铜色颗粒——这些本该被护山大阵隔绝的异物，此刻正沿着青石板缝隙缓慢蠕动。
\"星轨偏移了三寸。\"萧辰突然并指抹过眼皮，金纹在瞳孔边缘灼烧出淡淡焦痕。
他看见三十步外的石灯笼里，本该澄澈的烛火内部蜷缩着蜈蚣状的黑影，\"东南角的岗哨换成了傀儡。\"
张启的蓍草囊无声滑落三枚铜钱，落地时竟竖着嵌入青砖接缝。
当最外侧的铜钱开始逆时针旋转，两人同时闪身贴住布满苔藓的崖壁——三只指甲盖大小的青铜甲虫正从灯笼底座爬出，复眼里映出数百个扭曲的星空倒影。
萧辰的剑鞘突然轻叩崖壁某处凸起。
看似普通的青苔应声剥落，露出里面新刻的云雷纹。
当《九转玄元功》运转到第七转时，那些纹路在他眼中突然活过来，化作细小的青铜锁链缠住甲虫的星图复眼。
\"走巽位，踏离宫。\"他拽住张启的腰带凌空跃起，靴底精准踩中正在消散的铜钱虚影。
护山大阵的青草香气突然变得浓烈，裹着他们的身形化作两片随风摇晃的竹叶。
三只甲虫同时爆开，溅出的却不是汁液，而是某种带着硫磺味的星光。
这些光点在空中扭曲成卦爻形状时，萧辰的剑尖已经点中石灯笼顶部悬挂的青铜铃铛。
本该清脆的铃音此刻沉闷如溺水者的呜咽，震得周围十丈内的星图傀儡同时僵直。
张启的符纸化作七只火鸦，衔着铜钱碎片钻入地缝。
当火光顺着地脉烧到护山大阵核心时，整座侧峰突然腾起青雾。
萧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拽着师兄化作流光撞进雾中。
青雾消散时，两人已站在门派正殿前的千年柏树下。
树身上新添的爪痕还渗着树脂，萧辰却注意到那些爪痕走向暗合青铜罗盘上的星轨——连滴落的琥珀色液体里都悬浮着针尖大小的青铜鳞片。
\"小师弟！\"穿鹅黄衫子的少女从回廊转角冲出，腰间药囊甩出的萤粉在空中炸成烟花。
她身后跟着涌出的人群突然集体噤声，所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都诡异地拉长成青铜锁链的形状。
萧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九转玄元功》自发运转到第九转，金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后。
在旁人看来欢呼雀跃的同门，在他此刻的视野中却是半透明的人形轮廓，每个人心口都飘着米粒大小的青铜色火苗。
\"别碰他们！\"他横剑拦住正要上前拥抱众人的张启，剑锋挑起的气流掀开某个杂役弟子的衣襟——锁骨下方赫然印着与星傀相同的暗青色星图。
欢呼声出现了半息凝滞。
穿鹅黄衫子的少女还在笑，但瞳孔已经缩成针尖大小：\"辰哥哥怎么了？
我们准备了百花蜜酿......\"
她递来的白玉杯突然爬满青铜锈斑。
酒液在杯中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微型星图。
萧辰的剑鞘精准击碎杯盏，飞溅的液体在半空凝结成九枚逆时针旋转的卦爻。
人群发出整齐的吸气声。
三百多人同时后退半步的动作，激起的气流竟吹灭了所有灯笼。
月光突然变得惨白，每个人的脚下都延伸出青铜锁链的虚影，这些锁链彼此碰撞发出的声响，与地底传来的青铜轮盘转动声完美契合。
张启的蓍草囊突然炸开，四十九根蓍草悬浮成防御阵型。
当最先头的杂役弟子张开嘴——他的喉咙深处闪烁着青铜色光芒时，正殿屋檐上的青铜风铃突然无风自鸣。
\"铛——\"
仿佛有双无形巨手抹过空间，所有异象在铃声中烟消云散。
人群恢复成正常模样，少女手中的杯盏完好无损，就连萧辰剑锋上凝结的星图残片也化作青烟消散。
\"是护山大阵的洗心铃。\"白眉长老拄着青铜杖从殿内走出，杖头镶嵌的星图碎片正与萧辰怀中的残片产生共鸣，\"你们带回来的东西，惊醒了某些......沉睡的法则。\"
萧辰的剑尖仍在微微震颤。
他分明看见长老杖头的星图碎片里，有半张与自己怀中残片完全吻合的裂痕——就像有人故意将完整的青铜轮盘拆分成若干碎片，藏在时空褶皱里等待重组。
欢呼声再次响起时，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某个体修师弟装翻的酒坛里，琥珀色的液体终于散发出正常的桂花香。
但萧辰注意到，当月光透过酒液映在地上时，仍有针尖大小的青铜色光斑在轻微蠕动。
白眉长老的青铜杖突然重重顿地。
某种无形的波动扫过全场，所有弟子眼中有金纹一闪而逝。
萧辰感觉怀中的青铜残片突然发烫，那些被《九转玄元功》压制的空间法则残余，此刻正在经脉中发出饥饿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