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申通镖局的青瓦,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李孟姜卸去发间珠翠,铜镜里映出她纤长的脖颈与散落的墨发。
屏风后,热气氤氲的浴桶中,花瓣随水波轻轻晃动,蒸腾的水汽模糊了窗纸上的梅纹。
她赤足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漫过脚踝,酥麻感顺着脊背缓缓蔓延。
正当她闭眼享受时,木门 \"吱呀\" 轻响,公孙红叶执一盏宫灯盈盈而入。
少女身着茜色襦裙,发间银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将摇曳的光影投在李孟姜浸在水中的肩背上。
“十殿下,你的身材不错嘛。”
公孙红叶倚着雕花檀椅坐下,指尖绕着垂落的发带,眼波流转,
“不过比起我来,就差那么一点点。”
李孟姜猛然睁眼,溅起一片水花。
她白了公孙红叶一眼,从桶边抓起绣着并蒂莲的锦袍披在身上,水珠顺着莹润的肌肤滑入衣褶。
“是是是,你是鸭梨型身材,我呢,就是搓衣板身材。”
她系紧腰带,顺手拈起案上的桃花酥咬了一口,碎屑落在月白色裙裾上。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凑近公孙红叶,眼中闪着狡黠的八卦眼神:
“说起来,你跟小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公孙红叶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粉颊腾起两朵红云。
她低头绞着裙摆,指尖将绣线都快搓断了,连耳垂都烧得通红:
“其实... 是三年前。”
她声音轻得像蚊讷,
“那时我被人贩子卖到奈良,他们想把我... 卖到妓院。”
李孟姜手中的糕点 \"啪嗒\" 落在盘里,神色凝重起来。
烛火摇曳间,公孙红叶继续:
“是小白救下了我。刚开始我总防备着他,夜里睡觉都攥着剪刀。”
她想起那段日子,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可他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带奈良的点心,教我写东瀛文字。有次我发高烧,他在榻前守了整整三日...\"
“所以这就是心动的开始?”
李孟姜促狭地眨眨眼,伸手戳了戳公孙红叶发烫的脸颊。 公孙红叶猛地别过脸,发间的铃铛步摇叮咚作响:
“谁... 谁心动了!”
李孟姜在手背抹抹护手膏,嘴角微扬:“本公主是过来人,当然明白你这个小姐姐在想什么,我可告诉你哦,爱要大声说处出来的。”
公孙红叶捂着自己的脸:“可,可,可是我…”
李孟姜点点公孙红叶的额头:“这样吧,我找个时间去司天鉴替你算个良辰吉时,我就让给你举行一个表白仪式如何呀?”
公孙红叶摇头:“不了,不了。十殿下这样子太夸张了。”
此刻的藤原白邬正在镖局马厩喂马,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银边。
他抚摸着马匹鬃毛,忽然想起白天公孙红叶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
嘴角微微上扬,他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将草料添进槽中,心里某个角落,正悄然生长出一株名为思念的花。
翌日,立政殿的丹枫正红,霜叶在晨风中簌簌飘落,铺满汉白玉阶。
长孙无忌踩着满地碎金,袍角扫过蟠龙柱下斑驳的光影,怀中的檀木匣沉甸甸的,装着他半月来精心筛选的贵女名牒。
\"臣长孙无忌,拜见圣人。\"
他撩起绯色朝服,行三拜九叩大礼,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时,听见殿内传来玉镇纸压过奏章的声响。
李世民将最后一道关于西域屯垦的诏书用朱笔圈定,抬头时,目光掠过殿外凋零的残荷。
晨光穿过琉璃窗,在长孙无忌银白的鬓角镀上一层霜色 这个追随自己半生的肱股之臣,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卿家,今日来找朕所谓何事?\"
长孙无忌挺直脊背,双手高举檀木匣: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已及弱冠之年,臣斗胆以为,该为东宫择选良配了。\"
匣盖开启的瞬间,十二幅美人图次第展开,绢面上的贵女或簪花弄琴,或执卷沉吟,却无一不是长安城中最出众的闺秀。
李世民的目光在画卷上缓缓扫过。薛氏女腕间的玉镯衬得肌肤胜雪,却少了几分英气;
陆氏女题在扇面的诗句虽佳,眉梢却藏着几分傲气。
直到指尖停在王巧颜的画像上,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这个少女在朱雀大街解下斗篷,裹住冻僵的小乞丐的模样。
\"这小女孩子就不错。\"
帝王的指尖轻点画中女子簪着海棠的鬓角,
\"举止娴雅,又有仁善之心,就给稚奴当太子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另一幅画像上 萧氏女执剑而立,眉间英气勃勃,倒有几分平阳公主的风范,
\"这个叫萧彤言的,就给稚奴当良娣吧。\"
长孙无忌心中微微一震。王巧颜是王珪之女,家风清正;
而萧彤言出身兰陵萧氏,其祖父曾随先帝南征北战。
陛下这两道旨意,既兼顾了德行与才貌,又暗合了朝堂势力的平衡。\"陛下圣明!\"
他俯首行礼时,听见窗外传来寒鸦的啼叫,惊起满地红叶。
消息传到东宫时,李治正将狼毫狠狠掼在砚台里。
浓墨溅上临摹的《兰亭序》,在 \"之\" 字转折处晕开狰狞的墨团,倒像是他此刻翻涌的情绪。
前日在太液池的场景突然刺痛脑海 ,王巧颜蹲在石阶上喂鱼,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惊起的涟漪却让他无端烦躁,当时便借口政务匆匆离去。
“殿下,陛下已下旨,封王氏为太子妃,萧氏为良娣。”
贴身宦官的声音让他猛然攥紧案角,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李治盯着宣纸上那朵墨花,想起父亲李世民批注奏章时惯用的朱砂圈点,此刻只觉字字都带着胁迫。
与此同时,王宅正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王巧颜握着明黄懿旨的手微微发颤,
\"温恭惠和,宜奉宗庙\" 几字烫得眼眶一发热。父亲王珪抚着胡须含笑:
“去吧,莫要忘了家训。”
她望着铜镜中精心装扮的自己,却不知东宫深处,那位即将成为夫君的人正将茶盏狠狠砸向屏风,青瓷碎裂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萧府内,萧彤言将圣旨摔在鎏金案几上。
烛光下,\"良娣\" 二字刺得她心口生疼,抓起墙上软剑时,剑锋在烛火中划出冷冽弧光:
“气死我了!为什么太子妃是王巧颜!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