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予荷被革职留任后,虽没有了职位,但仍要照常去兵部上值。
养好伤之后,汤予荷当是给自己续上没用完的婚假,打了报告命人送去兵部,便一直窝在家里待着,吴枋也没敢派人来催促他去处理公务。
这日退朝后,福连公公单独留下吴枋,将他带到御书房外等候,说是皇帝有话要问。
然而吴枋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里头依旧没有要传唤他的意思,不断有太监低头垂目的捧盒进出,却视他为空气,不予理会。
吴枋背后冷汗涔涔,心中打起鼓来,即使站得腿麻,脸上被冷风吹得僵硬,也只能站着一动不动,不敢露出丝毫的异样。
又过半个时辰,福连公公才挽着拂尘慢步走出来,对吴枋笑了笑,伸手示意道:“吴大人,陛下宣见,请随老奴来。”
吴枋抓着衣袖,一边低头走一边悄悄地抹额上的冷汗。
进了御书房,吴枋低头顺目地行礼,半跪在地问安:“臣吴枋,叩见陛下。”
然而他又等了好半晌,皇帝却似没看见他一样,翻着折子,迟迟没有出声让他起来。
吴枋只能一直跪着,也不敢抬头看。
等李皎批了几本折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疑惑地出声道:“吴卿,怎么还跪着不起来?”
这话着实让人难以回答。
吴枋胆颤心惊,嘴唇嗫嚅一下,张了张嘴还没回答,福连公公就端上新茶给李皎换上,恭顺地打圆场道:“陛下刚下朝回来就批折子,实在太过专注,方才陛下传唤吴大人,吴大人便一直等候着。”
李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冲吴枋摆摆手,“快起来吧。”
“谢陛下。”吴枋叩谢,忍着腿膝的酸痛,咬着牙面不改色地站起身。
李皎淡声道:“朕找你来,是有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吴枋连忙恭谨道:“请陛下示下。”
“朕记得兵部有三千虎林卫,皆是精兵悍将,京畿兵马司五千人也不如虎林卫一般的勇猛。”李皎说着,目光瞥向吴枋,语气不经意的提高一分,威压十足。
“虎林卫一直由汤予荷掌管,当年朕赐他鱼符,让他带虎林卫去肃清逆王遗党,如今逆党尽数清查,虎林卫闲散下来,便归编到京畿兵马司去,这是其一。”
吴枋垂目看着地板,手中汗津津。
陛下没有严惩汤予荷,现在又提起他做过的功绩,不就是在向自己表明,弹劾汤予荷是个错误的行为吗?
李皎停顿片刻,又道:“其二,朕知你与汤予荷有些龃龉不合,这是人之常情,你们私交如何,朕不管,可他在兵部三年,在你手下与你共事三年……”
他微眯起眼看吴枋,似笑非笑道:“吴卿啊,他汤予荷有过,你呢?”
吴枋咽了咽唾沫,立即跪下请罪:“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
眼见快到了年底,新年将至,为防各地再生事端,汤颂依照又要去陵州带兵操练。
汤颂自外放做官起,妻子程瑜星便同他一起去了陵州,前几日传信来说,身体不适请大夫去看,才发现已经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梁氏听闻喜讯,十分高兴,便让想趁着还没下雪,路且好走,让儿媳妇回到京都坐胎生产。
汤颂去信问了妻子的意见,程瑜星离家许久,也是想家了,便同意返回京都。
得了确信,却又为难起来,按规定来说,汤颂此次去了陵州,没有陛下的宣召便不能擅自回京都,这样他不能护送妻子回来,如何能放心。
思来想去,便到松风阁找了汤予荷。
汤予荷听了他的请求,点头道:“你既开口,我做大哥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我也赋闲在家,便去一趟吧。”
“多谢大哥了。”汤颂挂上一个感激的笑容,想了想,谨慎道,“大嫂没意见吧?”
汤予荷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
汤颂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我懂的”的笑意,调侃道:“大嫂虽然年纪小,看起来娇滴滴的,没想到那么彪悍,也是个河东狮。大哥,这被人管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汤予荷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李云昭虽然强势,但从来没在外人面前下过他的面子,松风阁的下人一直知道守口如瓶,绝不敢多嘴主人的私事。
所以汤颂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汤颂啊了一声,回道:“我也是听母亲提过一嘴。”
他思索片刻,噢了一声,又道:“我记得母亲说过的一句,‘你大哥娶那小丫头可真是厉害,如今外头谁都知道了,你大哥刚新婚就被治得死死的’……对,就是这么一句。”
这意思是,外边都传开了?
汤予荷沉思片刻,很快发现了漏洞之处。前几日天衣布庄的人来量尺寸时,他曾和李云昭玩闹几句。
或许是那两个绣娘回去向旁人多说了什么,可是以她们的身份地位而言,这样的八卦说嘴,也不应该在短短几天就能传到那么广泛。
“大哥,想什么呢?”汤颂看他沉思默想,出声问道。
汤予荷摇头道:“没什么。”
“那大嫂……”
汤予荷露出一个自信从容的微笑,“放心吧,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
“去陵州?”李云昭躺在床上,脸颊微醺,有些不舒服地拧着眉,摆手道,“我不去,我忙着呢,你自己去吧。”
她今日去和李清见面,合计了一番开设钱庄的事宜,然后被李清拉到酒楼,硬生生喝了三个时辰。
李清絮絮叨叨地向她叙述着,进宫都遇到了什么事情,例如皇太后糊涂了,老眼昏花,老是把李清当成她;还有哪个宫的娘娘得宠了仗势欺人;皇后娘娘最喜欢和稀泥,一碰到事情就头疼发作;哪家的小姐最爱装腔作势,还敢装到她面前诸如此类。
以及她娘亲给她相看的世家公子,还是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
李清心情不太好,李云昭就一直陪她喝,把她喝趴下了送回长公主府,才得以脱身回来。
汤予荷命人煮了解酒汤,放温了给李云昭喂下,然后在银盆里用热水绞帕子,坐在床边仔细地帮她擦脸擦手。
给她擦完手,将帕子扔回水盆中,汤予荷便爬上床搂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可怜道,“去吧,你不去我害怕。”
他说话的气息喷洒在李云昭的侧脸,李云昭拧眉偏了偏头,“怕什么?又没鬼跟着你。”
“可是外面好危险,你不怕我受伤吗?”
李云昭如是道:“是啊,你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