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来时的好心情,谢重渊坐在马车里沉着脸。
忙完事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就来到了这处别院。
晚晚被谢璟衡强行带离徐州,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初入京城,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他亲自挑选的衣服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生平第一次,他急切地想见一个人不是因为有要事相商,而是只想看看她,看看她在自己的安排下住得好不好。
可他匆匆赶来见到的是什么。那一瞬间的惊怒让他几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他真想当场砍了周聿辞的那双脏手。
不仅仅是周聿辞,还有谢璟衡的人,他们,都该死。
周聿辞说的那番话谢重渊都听见了。
如果是过去的他,一定会相当冷静的权衡利弊,他会顺水推舟地让余晚烟和周聿辞在一起。
一来,促成一对“有情人”是一段佳话,即使是谢璟衡对此也无话可说,所谓的恩情也算是报了。
二来,尽管余晚烟对谢璟衡来说无关紧要,但他一向狂妄自大,看到周聿辞自作主张地扰乱他的计划,心中对周家必有微词。
周聿辞虽是平阳侯的庶子,其母曾是平阳侯夫人的侍女,又因救平阳侯夫人去世,故而平阳侯府待周聿辞还算亲厚。
谢璟衡和周家之间的关系有了浅浅的裂缝,到时候想要离间他们也更方便些。
总而言之,他应该视余晚烟为棋子的。
可是,数月前的那场刺杀,命运让他们意外相逢,余晚烟在他这里成了不一样的存在。
他不想利用她,不想把她推到别人身边,他只想把她紧紧攥在手里。
谢重渊闭着眼,他在想,如果当时晚晚承认了和周聿辞有私情,那他会怎么做?
光想到他们或许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拥抱在一起,谢重渊就觉得气血上涌,他想,他会杀了周聿辞,一定会。
幸好,晚晚她说她不喜欢周聿辞。
她说的很认真,甚至带了点愤怒,所以,谢重渊相信她。
谢重渊将刚才的一切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忽然意识到,他对晚晚投入的情绪过多了。
不利用她,可以,但也不该因她失控。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是该冷静冷静了。
自谢重渊离开后,余晚烟一直瘫坐在椅子上。
她曾经抱有万分侥幸,她希望太子殿下看不上她这一介普通百姓,可现在……
他们之间接触的越多,余晚烟就越发的不安。就刚才那情形,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谢重渊只是想审讯她。
当然,她也明白谢重渊对她的种种出格的举动并非出自喜欢,堂堂太子殿下,高高在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她知道谢重渊不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她见过他那狠戾无情的一面。
有太多的人都围着谢重渊了,若他以后能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现在他百忙之中对她起了逗弄的兴致,一旦厌倦,便可随意丢之弃之。
谢重渊有广阔的天地,而她,想要一条后路都很艰难。她不愿意和谢重渊有过多的交集。
由于忧思过重,余晚烟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因为谢璟衡才将她绑到京城,余晚烟担心他最近会散布关于谢重渊忘恩负义的流言,将自己牵扯进去,便老老实实地在宅子里待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谢重渊和周聿辞自那晚过后就再也没来这里,这座宅子现在只有她一个客人,她除了在屋内养养伤,就是到屋外晒晒太阳。不管是能碰的还是不能碰的,她一律看都不看。
一连十多天的闲暇,余晚烟渐渐百无聊赖起来。
手上和脚上的青紫都已经消了,她终于按捺不住,想出府瞧瞧。
算算时间,距离赵彦和离开萧县二十多天了,他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失踪,想必那封信还没有交到他手里。
尽管这样想着,余晚烟还是绕了圈路。
“嘿,姑娘,这么巧?我刚回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来了?你这可真会算啊。”
信使蓬头垢面的,打量着门口的人。女子这次穿着名贵的罗裙,与半个月前相比多了几分贵气,信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别的不说,就这张脸,真的让人难以忘记。
余晚烟也很惊讶,按理来说赵彦和应该还没有回到萧县才是,信使怎么就回来了?
她急忙问道:“你没有亲自把信交给他吗?”
被美人质疑,信使尽管疲惫至极,也没有丝毫怨言,“给了。我可是完全按你的吩咐办的事。喏,你的这个包袱,还有你的琴,全都是他帮你收拾的。你看看,可有贵重物品遗漏了?”
赵彦和难道这么快就回到萧县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余晚烟没功夫去看包袱,又问:“他可还好?”
“他……还行吧。看着可能有点着急。不过看了你的信之后就还好了。哦,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嗯……什么来着?”信使仰着头,努力回忆,“让你安心办事,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听到赵彦和安好,余晚烟便放心了。无辜之人,能不拉进来就尽量不拉进来。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日出门也没带多少银两。”
余晚烟将她在萧县赚的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这些你先拿着,多的我日后再给你送来。”
信使掂了掂银两,呵呵笑道:“那位赵公子收了信以后已经给过我一笔银子了。姑娘还是把这些收回去吧。”
“你拿着吧,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平白多得了一大笔银子,信使自然高兴地连连答应,“好嘞,姑娘放心,我绝不外传。”
余晚烟走在大街上,她怀中的包袱和琴与她的衣着截然不同,陈旧、普通、一文不值,但这是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了。
皇权的争斗从京城波及到她这个小人物身上,无情地碾碎了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
她在萧县亲手建立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