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钻进鼻腔,我摩挲着桃木剑上斑驳的刻痕,那些用朱砂描过的驱魔符文早已褪色,只剩几道暗红的沟壑。林婉儿缩在我身后,她素白的道袍下摆沾满泥浆,发间那枚银铃随着颤抖轻轻摇晃——那是她母亲下葬时陪葬的物件,三年前我在乱葬岗救下她时,铃铛还系在她襁褓上。
停尸间的顶灯突然滋啦作响,幽绿的电流顺着钨丝蜿蜒,三十七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林婉儿冰凉的手指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师父,第三排中间那具...白布在动!”
我眯起眼睛,帆布包里的铜钱剑突然发烫。那具尸体的白布表面凸起一团蠕动的阴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游走。金属推车的轱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尸体突然直挺挺坐起,裹尸布滑落的瞬间,腐烂的下颌骨“咔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黑洞洞的喉咙里不断涌出的黑虫。
“镇!”我甩出朱砂符,符咒却在触及尸体的刹那燃起幽蓝火焰。林婉儿猛地扯下五帝钱串,铜钱相撞的脆响在密闭空间炸开。她后退时撞翻了金属柜,柜门镜面映出骇人的景象——数十具尸体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灰白长发垂落至脚踝,腐烂的指尖滴着黑色黏液。
“破!”我咬破食指,将心头血抹在桃木剑上。剑气劈开迎面扑来的尸群时,我瞥见通风口闪过一抹暗红。那是个倒挂着的身影,青灰色的寿衣下露出嶙峋的脚踝,嘴里咬着半截发黑的手指,正咧着没有嘴唇的嘴冲我们笑。
“炼尸匠!”我想起王有德塞钱时的模样。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额角青筋暴起,金表在他擦汗时撞得办公桌咚咚响:“李道长,求求您救救场子...上个月开始,监控拍到空荡的走廊里飘着白影,夜班保安被发现时,整个人蜷缩在焚化炉旁,嘴里塞满了自己的指甲...”
林婉儿的五帝钱突然崩断,最近的尸体张口咬向她咽喉。我掷出铜钱剑贯穿尸体天灵盖,腥臭的黑血溅在墙上,竟组成一个扭曲的“囚”字。通风口传来桀桀怪笑,炼尸匠倒挂着落在尸堆中央,他脸上的皮肤像是被生生剥下又胡乱缝上,露出的森森白骨间还挂着几缕腐烂的肌肉。
“游方道士?来得正好。”他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黑板,“第七十九具材料,就用你们的皮!”话音未落,所有尸体同时暴起,腐烂的手爪撕破道袍。我怀中的黄符突然全部变成白纸,林婉儿脖颈处的银铃却在这时发出清越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躁动的尸群竟停滞了半秒。林婉儿指着东南角大喊:“师父,阵眼!”角落里摆着个漆黑陶罐,罐口插着染血的桃木钉,罐身缠绕的婴儿脐带还在微微蠕动。我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借着银铃的震慑冲向陶罐,炼尸匠发出凄厉尖叫,无数尸虫从他七窍钻出,在空中织成一道黑色的墙。
林婉儿将银铃抛向空中,铃铛悬浮旋转,散发出刺目的白光。我一剑劈开陶罐,腥臭的黑液溅入眼中,恍惚间看见罐内蜷缩着一具浑身是伤的婴儿尸体,胸口插着的镇魂钉上刻着王有德的生辰八字。
“不——!”炼尸匠化作一摊血水,尸群纷纷倒地。林婉儿瘫坐在地,银铃“叮”地一声裂成两半。晨光透过气窗洒进来,火葬场的烟囱开始冒出青烟,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王有德眼底那团若隐若现的黑气,分明是被下了血咒的征兆。
我们刚走到火葬场门口,王有德战战兢兢递来尾款。我突然扣住他手腕,盯着他急速跳动的太阳穴:“王先生,那具失踪的无主尸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灵车直直撞进火葬场,车门打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车上躺着本该已经火化的第七十九具尸体,它空洞的眼窝里嵌着两枚铜钱,正是我昨夜插进尸群的那串五帝钱。
晨光被厚重的云层碾碎,在王有德惨白如纸的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他手腕被我攥住的地方,血咒的黑气正蚯蚓般蜿蜒游走。灵车撞进火葬场的轰鸣声还在耳畔回荡,第七十九具尸体脖颈处的铜钱泛着诡异的幽光,与我腰间断裂的五帝钱串遥相呼应。
“李、李道长,您这是干什么?”王有德喉结上下滚动,西装革履的他此刻却像被抽走骨头般佝偻着,名贵的鳄鱼皮带扣硌在金属门框上,发出咔嗒的轻响,“尸体...尸体怎么会...”
“少装蒜!”林婉儿突然冲上前,素白道袍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缠着的镇魂绳,“你生辰八字刻在镇魂钉上,和炼尸阵的陶罐里的婴儿尸体有什么关系?”她脖颈处还留着尸爪抓挠的血痕,说话时牵动伤口,疼得睫毛微微发颤。
王有德瞳孔骤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色血沫。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堆着骨灰盒的木架,檀木盒子雨点般砸落。我瞥见其中一个盒子底部,赫然印着“张淑芬 2023.7.15”的字样——那是林婉儿母亲的忌日。
“原来如此。”我冷笑一声,桃木剑抵住他咽喉,“三年前乱葬岗的弃婴,如今成了你操控炼尸匠的棋子?”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泥泞的坟堆间,女婴的啼哭混着纸钱燃烧的焦糊味,我扒开腐烂的草席,看见襁褓里的林婉儿正攥着那枚银铃,而不远处新立的墓碑,正是张淑芬的。
王有德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嘴角撕裂般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黑牙:“是又怎样?那个老虔婆发现了我和炼尸匠的交易,非要带着女儿去报警!”他猛地扯开衬衫,胸口布满扭曲的符文刺青,“我让炼尸匠把她做成了养尸罐,谁知道她临死前竟用精血给女儿下了守护咒!”
林婉儿浑身颤抖,银铃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痕:“所以你故意引我们来破阵,就是为了毁掉银铃,解开母亲的封印?”她话音未落,王有德突然暴起,嘴里竟伸出半米长的舌头,直取她咽喉。
我挥剑斩断舌头,黑血溅在墙上,瞬间腐蚀出一个骷髅形状的孔洞。王有德惨叫着跪倒在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蠕动。“快退!”我拽着林婉儿后退,却见他的尸体轰然炸开,漫天血肉中,一枚血色符咒飞向焚化炉方向。
“追!”我拉着林婉儿冲进走廊,腐臭味愈发浓烈。两侧墙上的安全指示灯泛着幽绿,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转过拐角时,我突然刹住脚步——整面墙的监控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同一个画面:穿着寿衣的炼尸匠倒挂在通风口,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露出的,竟是林婉儿满月时的照片。
“这不可能...”林婉儿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明明...我明明是被父母遗弃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屏幕里的炼尸匠突然转头,没有眼皮的眼睛直直看向我们,咧开嘴,用林婉儿母亲的声音说道:“我的乖女儿,来陪妈妈了...”
通风管道传来剧烈的震动,无数黑虫如潮水般涌出。我迅速甩出三张镇魂符,却在触及虫群的瞬间被啃噬成灰。林婉儿突然举起银铃碎片,沾着自己鲜血的铃铛竟重新发出微光,将虫群逼退半米。“师父,祭坛在焚化炉!”她大喊道,“炼尸匠要借火葬场的业火,彻底炼化母亲的尸身!”
我们冲进焚化间时,高温扑面而来。十二个焚化炉同时亮起猩红的警示灯,中间的祭坛上,炼尸匠正将一具布满符咒的女尸推进炉门。那女尸的面容与林婉儿有七分相似,手腕上还戴着和她同款的银镯子。
“住手!”林婉儿挣脱我的手,冲向祭坛。炼尸匠怪笑着举起骨笛,刺耳的笛声响起,祭坛四周爬出无数戴着婴儿面具的干尸。我挥舞桃木剑劈开干尸,铜钱剑却在这时发出蜂鸣——第七十九具尸体不知何时出现在炼尸匠身后,空洞的眼眶里,两枚铜钱竟开始渗出鲜血。
“小心!”我拽住林婉儿翻滚躲避,尸体的手爪擦着她头皮划过,带落几缕青丝。炼尸匠将女尸推进焚化炉的瞬间,林婉儿的银铃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白光。女尸在火焰中睁开眼睛,对着我们露出温柔的微笑,口中吐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血珠。
血珠飞入林婉儿眉心的刹那,她周身泛起金色光芒。祭坛上的符咒开始逆向旋转,炼尸匠发出惊恐的尖叫,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逐渐化作一团黑雾。第七十九具尸体轰然倒地,眼眶里的铜钱滚到我脚边,上面竟浮现出王有德临终前的脸。
焚化炉的火焰渐渐熄灭,女尸的骨灰中,一枚崭新的银铃缓缓升起。林婉儿颤抖着接住铃铛,铃声清脆悠扬,带着某种超越生死的力量。但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火葬场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地面的声响,以及婴儿若有若无的啼哭声。
银铃的余韵在焚化间消散,铁链拖曳的声响却愈发清晰,混着婴儿若有若无的啼哭,从火葬场深处的地下停尸库传来。林婉儿攥着新生的银铃,铃身还带着母亲骨灰的温热,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颈间被尸爪抓伤的伤口渗出黑血——那是炼尸阵残留的诅咒,正在侵蚀她的血脉。
“师父,下面有东西在呼唤我。”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人类的空灵,瞳孔深处泛起诡异的幽蓝。我立刻扯下袖口缠住她手腕,镇魂绳上的朱砂符文亮起微光,勉强压制住蔓延的黑气。地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整座建筑都在震颤,通风管道里簌簌落下陈年的灰尘。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腐臭的气息裹挟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应急灯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照亮了通道两侧排列整齐的冰柜。每扇冰柜门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最新的一张写着“2024.12.31 无名氏女婴”,日期正是昨夜。林婉儿突然挣脱我的手,朝着通道尽头狂奔而去,银铃在她身后拖出一道破碎的光影。
“婉儿!”我握紧桃木剑追上去,铜钱剑在帆布包里剧烈震颤。冰柜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透过结霜的玻璃,隐约可见苍白的手掌在里面拍打出诡异的图案。第七个冰柜突然炸裂,浑身青紫的婴儿尸体悬浮在空中,空洞的眼窝里嵌着两枚纽扣,嘴角还沾着未干涸的血迹。
“是养尸阵的活祭!”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符咒化作流光击中婴儿尸体。那具小小的身躯却突然膨胀,皮肤下凸起蜿蜒的血管,张开的嘴里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林婉儿的银铃适时响起,清越的铃声震碎了它的天灵盖,黑血泼洒在冰柜上,竟显现出王有德的字迹:“最后一具,成了!”
通道尽头的铁门轰然洞开,猩红的烛火照亮了地下祭坛。十二口黑棺围成圆圈,中间的石台上躺着个浑身缠满符咒的孕妇尸体,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正在有规律地蠕动,仿佛里面的胎儿还活着。炼尸匠的黑雾在角落凝聚成形,这次他的脸变成了林婉儿母亲的模样,嘴角却挂着炼尸匠标志性的狞笑。
“欢迎来到最后的仪式,小道士。”黑雾发出刺耳的双重声线,“你以为毁掉养尸罐就能结束?当年张淑芬怀着身孕被做成尸罐,这孩子在母体里当了三年鬼胎,今晚子时,他就要借尸还魂!”石台上的孕妇尸体突然睁开眼睛,空洞的瞳孔里倒映出林婉儿惊恐的脸。
我甩出五帝钱串封住祭坛四角,桃木剑却在触及黑雾时寸寸崩裂。林婉儿的银铃光芒大盛,却无法靠近孕妇尸体半步。炼尸匠的黑雾化作无数细小的虫子,钻进孕妇的七窍,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开始急速膨胀,皮肤被撑得透明,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的人形黑影。
“师父,我感觉到了...”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我的弟弟,被炼尸匠困在阴阳之间三年。妈妈用最后的力量保护着他,可现在...”她举起银铃,铃身开始出现裂痕,“如果不阻止他出生,整个火葬场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子时的钟声突然响起,孕妇尸体的肚子轰然炸开,浑身长满鳞片的婴孩发出震天的啼哭。它的四肢扭曲如章鱼触手,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齿滴落着腐蚀性的黏液。林婉儿的银铃彻底碎裂,她却迎着怪物冲了上去,脖颈处的诅咒黑纹蔓延至脸颊:“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我抄起破碎的桃木剑刺向怪物的心脏,却被触手缠住手腕。千钧一发之际,林婉儿将自己的血抹在银铃碎片上,光芒化作锁链困住怪物。婴孩的啼哭变成愤怒的嘶吼,它身上开始燃烧起幽冥鬼火,所到之处,冰柜里的尸体纷纷苏醒。
“用镇魂钉!”我想起祭坛角落的木盒,里面插着十二根刻满符文的铁钉。林婉儿会意,抓起钉子掷向怪物,每根钉子刺入,怪物的身体就缩小一分。当最后一根钉子没入它眉心时,婴孩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石台上的孕妇尸体渐渐化作飞灰,露出下面蜷缩的真正婴儿。他皮肤红润,正在安静地酣睡,仿佛从未经历过这场生死劫难。林婉儿颤抖着抱起孩子,泪水滴落在他稚嫩的脸颊上。火葬场的震动终于停止,但我知道,炼尸匠残留的黑雾还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次重生的机会。
离开时,晨光穿透云层洒在火葬场的铁门上。林婉儿怀里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幽蓝。而在我们身后,地下停尸库的深处,又传来了铁链拖曳的声响,这一次,伴随着的是更加阴森的笑声...
潮湿的晨雾裹着铁锈味渗入鼻腔,林婉儿怀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幽蓝的光芒如鬼火明灭。我握紧手中仅剩的半截桃木剑,瞥见火葬场围墙上斑驳的符咒正在剥落——那是昨夜布下的镇魂阵,竟在晨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效。
“师父,这孩子...”林婉儿话音未落,怀中婴儿突然发出尖锐啼哭。哭声如同一把锈刀,刮擦着耳膜,地下停尸库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铁链响动,像是某种蛰伏的巨兽被唤醒。婴儿的指甲以惊人的速度变长,深深掐进林婉儿的手臂,渗出的血珠落在地面,瞬间腐蚀出焦黑的孔洞。
“小心!”我扯过背包里的镇魂绳缠住婴儿,铜钱剑却在接触到那孩子的瞬间发出悲鸣。林婉儿脖颈处的诅咒黑纹再度蔓延,顺着银铃碎片划伤的伤口,如蛛网般爬上面颊。她突然露出一个陌生的微笑,声音变得沙哑而冰冷:“想要救她?带着镇魂钉,来城西废弃医院。”
话音未落,婴儿化作一团黑雾裹挟着林婉儿消失。我望着地面残留的黑色黏液,想起炼尸匠最后消散时的狞笑——那团黑雾中,分明藏着和婴儿眼中相同的幽蓝。火葬场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寂静中格外瘆人。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夹杂着熟悉的银铃声,以及王有德临终前的惨叫:“李道长...别相信...铃...”
城西废弃医院的玻璃幕墙早已破碎,爬山虎的藤蔓间挂着褪色的红十字标志。我踏过满地碎玻璃,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腐肉混合的恶臭。走廊两侧的病房门虚掩着,每扇门上都贴着泛黄的病历卡,最新一张写着“张淑芬,2021.5.20,死因:难产”。日期下方用红笔潦草写着:“婴胎未取出,葬于...”
“师父,你终于来了。”林婉儿的声音从顶楼传来。我握紧铜钱剑冲上楼,却在楼梯转角处被一面镜子拦住去路。镜中映出的场景让我寒毛倒竖——林婉儿怀抱婴儿站在祭坛中央,四周环绕着十二具穿着寿衣的干尸,而她身后的墙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银铃,每一枚都沾着暗红血迹。
“这些都是炼尸匠的祭品。”林婉儿低头凝视婴儿,手指轻抚他鳞片覆盖的脊背,“妈妈用最后的力量将他困在生死之间,却也让他成了炼尸阵的核心。”她突然抬头,瞳孔完全变成幽蓝色,“而你,是最后一块拼图。”
十二具干尸同时发出嘶吼,挥动着腐烂的手臂扑来。我甩出五帝钱串,铜钱却在空中被腐蚀成黑色粉末。最前方的干尸张开嘴,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间,竟卡着半枚熟悉的银铃——那是林婉儿母亲下葬时佩戴的饰品。
“当年王有德为了炼制尸王,害死了妈妈和未出生的弟弟。”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诡异的平静,“但妈妈在临死前,将弟弟的魂魄封进了银铃。这些年,炼尸匠一直在收集铃铛,想要复活他...”
祭坛上的婴儿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林婉儿脖颈的黑纹瞬间爬满全身。她将婴儿高高举起,后者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化作一个巨大的符咒。我掏出怀里的镇魂钉,却发现钉身的符文正在褪色——不知何时,我的掌心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顺着钉子滴落,竟激活了祭坛上的邪恶阵法。
“你以为自己是来救人的?”炼尸匠的声音从婴儿口中传出,“从你踏入火葬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祭品了!”十二具干尸突然自爆,黑血组成的锁链缠住我的四肢。林婉儿空洞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她奋力挣脱控制,将婴儿狠狠摔向地面。
“快走!”她将最后一枚完整的银铃塞进我手中,“用这个...破解...”话音未落,黑色锁链贯穿她的身体。我握紧银铃冲上前,却见祭坛中央升起巨大的黑色旋涡,里面浮现出无数婴儿的脸,每一张都带着和林婉儿相似的面容。
银铃突然发出刺目光芒,我想起张淑芬骨灰中新生银铃的模样,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铃身。光芒化作利剑劈开旋涡,炼尸匠的黑雾发出凄厉惨叫:“不可能!这明明是...啊!”黑雾消散的瞬间,我看见林婉儿的身影坠入黑暗,而她怀中,那个真正的婴儿正安静地熟睡,身上的鳞片渐渐褪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晨光已经洒满废弃医院。手中的银铃不再发光,却在铃铛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解铃还须系铃人”。远处传来警笛声,火葬场方向升起滚滚浓烟。我知道,这场围绕银铃与诅咒的生死局,远远没有结束——而那个带着幽蓝瞳孔的婴儿,此刻又在何处?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却死死攥着银铃退到墙角。铃铛内侧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在提醒我——炼尸匠虽散,诅咒未消。林婉儿坠落前最后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脖颈处蔓延的黑纹与婴儿鳞片上的符文如出一辙,而火葬场方向腾起的浓烟中,隐约夹杂着熟悉的银铃声。
“李道长!”一道身影撞开腐朽的木门。是林婉儿的师兄陆川,他道袍下摆沾满泥浆,腰间捆着的镇魂香还在冒烟,“火葬场...那些本该火化的尸体,全从焚化炉里爬出来了!”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是穿着寿衣的佝偻身形倒挂在排水管上,嘴里咬着的银铃正滴着血水。
我扯断背包带子缠住银铃,铜钱剑发出蜂鸣。当啷一声,那黑影破窗而入,寿衣下伸出的不是手,而是布满倒刺的触须。陆川甩出镇魂香,烟雾中却浮现出无数婴儿的脸,每一张都对着我们诡笑。触须卷住我的手腕时,银铃突然发烫,映出身后墙上的倒影——陆川的瞳孔深处,竟也泛着幽蓝。
“你早就被附身了。”我反手用剑柄砸向他太阳穴。陆川踉跄着后退,嘴角撕裂般咧到耳根,发出炼尸匠标志性的尖笑:“从林婉儿把婴儿带出火葬场的那一刻起,诅咒就已经蔓延到所有人身上!”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组成巨大的符咒,正是张淑芬骨灰中浮现过的图案。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响起清脆的银铃声。林婉儿浑身浴血地站在月光下,怀里抱着安然熟睡的婴儿。她脖颈的黑纹已经消退,但左眼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翳:“师父,当年妈妈为了封印弟弟,用自己的魂魄铸造了十二枚血铃。”她举起手中残缺的铃铛,“只要毁掉最后一枚...”
陆川化作的怪物发出震天嘶吼,触须缠住整栋建筑。我将心头血抹在银铃上,光芒所到之处,墙壁上的符咒寸寸崩裂。林婉儿突然将婴儿塞进我怀里,银铃碎片在她掌心重新拼凑成型:“带他走!这些年炼尸匠用婴儿魂魄炼制的邪物,必须由我来终结!”
整座医院开始剧烈摇晃,地下传来铁链断裂的声响。林婉儿的银铃发出刺目白光,与我手中的血铃产生共鸣。怪物的身体出现裂痕,里面涌出无数黑色的铃铛,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那是这些年失踪的孕妇与婴儿。
“原来血铃不止十二枚。”我突然想起火葬场冰柜上的标签,“王有德用活人养尸,就是为了铸造更多邪铃!”怀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神清澈无比,小手抓住我的道袍,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而在林婉儿的银铃光芒中,那些黑色铃铛纷纷炸裂,化作带着温度的灰烬。
陆川的怪物之躯轰然倒塌,露出里面蜷缩的人影。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脖颈戴着与林婉儿同款的银铃——正是她失踪多年的弟弟。林婉儿颤抖着抱住少年,泪水滴落在他肩头:“对不起...妈妈用最后的力量把你困在铃铛里,却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废弃医院的废墟上,十二枚银铃碎片拼成完整的圆环。林婉儿将弟弟的手放在环中,光芒散尽后,铃铛变成了普通的银饰。她转身看向我怀中的婴儿,微笑中带着释然:“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他的出生本该是希望...”
火葬场方向的浓烟渐渐消散,警笛声也已远去。我望着手中的银铃,突然发现内侧的刻痕变了模样,如今上面写着:“因果循环,终有尽时”。林婉儿带着弟弟走向晨光,风掠过她的道袍,新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这次,不再是诅咒的征兆,而是新生的祝福。
三个月后,城西开了间新的道观。林婉儿收养了那个婴儿,给他取名叫念安。每当夜幕降临,道观里就会飘出淡淡的檀香,混着银铃的清响。而在某个深夜,我曾看见林婉儿站在屋檐下,对着月亮擦拭那枚血铃。月光照在她左眼的灰翳上,隐约映出炼尸匠最后的残影——但这一次,那黑影再也无法靠近分毫。
至于那些消失的孕妇与婴儿,镇上的老人说,他们的魂魄早已被银铃的光芒超度。只是偶尔在雨夜,还能听见火葬场旧址传来微弱的啼哭,可只要道观的银铃一响,便又重归寂静。毕竟,这世间所有的怨与恨,终会被爱与希望驱散,哪怕过程布满荆棘,哪怕要历经生死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