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银针般斜斜砸在青石板上,李承道的灰布道袍下摆早已被浸透,深褐色的桃木剑穗随着步伐在泥泞中拖出蜿蜒痕迹。林婉儿跟在师父身后,玄色劲装裹着她单薄却挺拔的身躯,发间的铜铃铛被风一吹,便发出细碎而阴森的声响。两人推开“鸿运客栈”斑驳的木门时,潮湿腐木与劣质酒气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间上房。”李承道将油纸包着的罗盘放在柜台,指腹抚过边缘磨损的八卦纹路。掌柜的黄铜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哗啦声,正在算账的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句:“客官,你们是捉鬼的道士?”
林婉儿手按剑柄,目光警惕:“此话怎讲?”
回答她的是一声阴沉的咳嗽。角落里的竹帘突然被掀开,一个佝偻身影缓缓走出。中年男人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黑洞,松弛的眼皮底下隐约可见青灰色血管,褪色的中山装袖口处沾着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我叫老周,是亡魂熔炉的管理员。”他声音沙哑,指甲深深抠进柜台,“三位员工接连暴毙,死状......”他突然凑近,腐臭的气息喷在李承道脸上,“就像被厉鬼吸干了魂魄!”
李承道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瞥见老周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抓痕,呈暗红色螺旋状。“详细说说。”
“三天前,负责夜班的老张被发现时,整个人缩在焚化炉旁,眼珠暴突,嘴角撕裂到耳根。”老周的声音发颤,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照片里,死者脖颈缠绕着半透明的白色布条,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紫色,“昨天,新来的小徒弟......”他突然哽住,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他的脸被生生撕了下来!”
林婉儿倒抽一口冷气,照片从指尖滑落。李承道弯腰拾起,目光扫过照片边缘模糊的暗纹——那是某种符咒的残迹。“你为何认定是厉鬼作祟?”
老周突然抓住李承道的手腕,掌心冷汗淋漓:“二十年前,就有道士来过。他们说这里镇压着千面白煞,那东西能变成你最害怕的模样......”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色血沫,“只要你肯驱邪,这是定金!”他甩出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散开的银元上沾着暗红污渍。
李承道捏起一枚银元,在烛火下转动。边缘刻着的“丁丑年造”字样旁,隐约可见半枚带着血丝的指纹。他想起三日前路过城隍庙时,卦象显示西方有血光之灾,此刻心中已有计较:“明日辰时,我们到火葬场。但你若有隐瞒......”他的目光扫过老周躲闪的眼神,“后果自负。”
当夜,林婉儿在整理行囊时,发现师父悄悄将一张符纸贴在窗户缝隙。“师父,那老周不对劲。”她举起白天捡到的银元,“这血迹,闻起来不像是人血。”
李承道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远处火葬场方向隐约传来呜咽般的风声:“二十年前的镇压失败,符咒残片却出现在死者身上。”他握紧桃木剑,剑身上古老的符文微微发烫,“有人在故意唤醒千面白煞,而老周,恐怕就是钥匙。”
客栈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女人凄厉的尖叫。李承道和林婉儿对视一眼,抄起法器冲出门。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12号房的门缝渗出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在青砖上蜿蜒爬行。
“小心!”李承道扯住要推门的林婉儿,桃木剑挑开房门。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一个红衣女子背对他们跪坐在地,长发遮住脸庞,肩膀正在剧烈颤抖。“救......救我......”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指甲深深抠进地板。
林婉儿刚要上前,李承道突然将她拽到身后。他注意到女子脚踝处缠绕的白色布条,与照片里死者的死状如出一辙。“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掌心已结出法印。
女子缓缓转头,露出半张腐烂的脸,眼球悬在空洞的眼眶外:“你们来晚了......”她突然暴起,手臂伸长如蛇,指尖长出锋利的骨爪。李承道挥剑斩断袭来的手臂,桃木剑却在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那手臂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色液体,正是从门缝渗出的东西。
“破!”李承道咬破指尖,将精血抹在剑身,符文亮起金光。女子发出尖锐的惨叫,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林婉儿捡起一块未完全融化的布料,上面绣着火葬场的工牌编号。
“这是警告。”李承道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握紧染血的桃木剑,“明日去火葬场,生死未卜。”
客栈外,老周缩在暗处,望着自己虎口处的抓痕狞笑。他怀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西方那座阴森的建筑——亡魂熔炉的铁门正在风雨中吱呀作响,仿佛巨兽张开的獠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辰时三刻,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个火葬场碾碎。李承道与林婉儿立于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柱上斑驳的“亡魂熔炉”四字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倒像是用暗红颜料随意涂抹的符咒。风卷着枯叶从门缝中钻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婉儿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剑身与剑鞘摩擦出细微的寒光。
“师父,这门......”林婉儿话音未落,李承道已伸手按住冰凉的铁门。掌心刚一触及,他便察觉到异样——金属表面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阴气,如同蛛网般缠绕在指尖。“小心,有人动过这里的风水格局。”李承道低声道,另一只手迅速掏出八卦镜。镜面折射出的光线在铁门上晃动,竟照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如同无数细小的蜈蚣在门上游走。
铁门缓缓推开,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一群乌鸦,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踏入火葬场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烧焦皮肉与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林婉儿猛地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涌。眼前的景象如同人间炼狱:破碎的骨灰盒散落在满地青苔上,未烧尽的纸钱被风吹得漫天飞舞,远处的焚化炉黑洞洞的开口处,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主建筑呈八卦形状,却诡异至极。本该镇守四方的乾坤位被人为破坏,取而代之的是倒置的阴阳鱼,原本镇压邪祟的布局,此刻却成了阴气汇聚的牢笼。李承道的罗盘疯狂旋转,指针几乎要冲破玻璃,“这里的阴气重得不正常,当年的道士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沾起一抹黑色粘液,“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林婉儿警惕地环顾四周,突然瞳孔一缩。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闪过一道白色人影,那身影如同烟雾般虚幻,却又清晰地映在布满裂痕的玻璃上。“师父!”她话音未落,人影已消失不见。李承道立即施展轻功跃上二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地面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正从楼梯口延伸而来,水渍中还夹杂着细小的骨灰颗粒。
“别追。”李承道拉住要追上去的林婉儿,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铁门。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却被人用朱砂画了一道歪斜的镇魔符,符咒边缘已经发黑,显然早已失去效用。“有人想把什么东西困在里面。”李承道掏出一把铜钱剑,剑尖抵住锁芯,“而现在,它可能已经出来了。”
夜幕降临,李承道与林婉儿暂住在火葬场的值班室。屋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上贴着泛黄的安全守则,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林婉儿将一张驱邪符贴在门框上,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师父!”她抽出长剑,却见玻璃上缓缓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那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左眼空洞,右眼却死死盯着屋内,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李承道迅速掷出一张符纸,符纸贴在少年额间,瞬间爆发出金色光芒。少年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缕白烟消散。“是怨灵。”李承道眉头紧皱,“而且是被人刻意操纵的。”他转身看向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旋钮突然开始自动转动,沙沙的电流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救救......我......”收音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他们......把我......烧了......”
林婉儿浑身发冷,她注意到收音机的缝隙中渗出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顺着桌腿往下爬。李承道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收音机上,符文亮起的瞬间,收音机剧烈震动,“砰”的一声炸开。黑色液体溅在墙上,竟组成了一个诡异的符号——那是千面白煞的标记。
“小心!”李承道突然将林婉儿扑倒在地。天花板上,一个浑身缠满白色布条的身影倒挂而下,利爪擦着林婉儿的头皮划过,在地上留下四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那身影皮肤呈现青灰色,五官扭曲变形,却穿着一件崭新的火葬场工作服,胸口的工牌上写着“张建国”——正是老周提到的第一位死者。
“以我道心,镇!”李承道双手结印,桃木剑爆发出耀眼光芒。剑刃刺入怨灵胸口的瞬间,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迅速腐烂。然而,就在怨灵即将消散时,它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张开嘴吐出一团黑雾。黑雾在空中凝聚成一张人脸,正是老周!
“你们以为能轻易解决千面白煞?”黑雾中的老周狞笑道,“它已经盯上你们了......”话音未落,黑雾轰然炸开,李承道和林婉儿被强大的气浪掀翻在地。
当他们挣扎着爬起来时,却发现整个值班室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白色布条。布条如同有生命般蠕动,渐渐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脸——那是千面白煞的虚影。虚影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火葬场都在颤抖。
“婉儿,结阵!”李承道大喝一声,林婉儿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与师父并肩而立。两人同时念动咒语,地面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阵,符文光芒与千面白煞的阴气激烈碰撞。然而,千面白煞的力量远超想象,八卦阵开始出现裂痕,李承道和林婉儿只觉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扼住他们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李承道突然想起白天在铁门上看到的黑色符咒。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上的符文瞬间亮起耀眼光芒。“以血为引,破!”他挥剑斩向千面白煞,剑刃划过虚影的瞬间,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千面白煞的虚影轰然消散,白色布条也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但李承道知道,这只是千面白煞的一次试探。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火葬场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林婉儿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坚定地看向师父:“不管它是什么,我们一定能找到破解的办法。”李承道点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在这座被诅咒的亡魂熔炉中,他们必须尽快揭开真相,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腐锈味混着尸臭的风从破碎的气窗灌进来,李承道手中的烛火忽明忽暗。他蹲在废弃焚化炉前,指尖拂过炉壁上焦黑的符咒残片——那是用朱砂绘制的镇魂纹,此刻却扭曲成诡异的漩涡状,边缘还凝结着暗紫色的血痂。
“师父,老赵来了。”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警惕。李承道起身时,后腰的铜铃发出细微的脆响,惊得墙角的老鼠窜进阴影。
拖着金属推车的男人佝偻着背,活像一具风干的尸体。老赵的工装裤沾满暗褐色污渍,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露出青灰色的皮肤,那颜色不似活人血肉,倒像是浸泡过福尔马林的标本。他抬头时,浑浊的眼球在眼窝里转了半圈,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两位道长,要看看停尸间吗?”
林婉儿的手按在剑柄上,注意到老赵推车边缘挂着的白布条——和照片里死者脖颈缠绕的材质一模一样。李承道却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老赵的肩膀:“正有此意,劳烦带路。”他的掌心隔着布料触到老赵肩胛骨凸起的棱角,那形状分明是断裂后错位愈合的痕迹。
停尸间的冷气扑面而来,数十具裹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老赵拉动铁柜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尸腐味混着廉价香水味涌出来。林婉儿看着躺在托盘上的女尸,突然瞳孔骤缩——那女人右手紧握的发束,正是化妆师小吴今日盘发所用的款式。
“小吴呢?”李承道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老赵的动作僵住,指甲深深掐进铁柜边缘,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的声响:“她...请假了。”
话音未落,头顶的灯管突然爆裂。黑暗中,李承道手腕翻转,铜钱剑嗡鸣出鞘。一道白影从通风管道窜出,老赵的惨叫与林婉儿的惊呼声同时响起。李承道借着火光看清白影的瞬间,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那是老赵的脸,却长在一具扭曲的孩童躯体上,青灰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缝合线。
“千面白煞!”林婉儿挥剑斩向虚影,剑刃却穿过雾气劈在墙上。老赵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脖颈处不知何时缠绕上半透明的布条,随着呼吸节奏越勒越紧。李承道迅速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铜钱剑上:“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金光闪过,老赵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七窍渗出黑血,身体却诡异地平复如常。
“他早就死了。”李承道擦掉剑上的污血,看着老赵重新恢复僵硬的面容,“只是被白煞操控的傀儡。”林婉儿蹲下身,从老赵紧握的拳头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画面里,年轻的老周和几个穿道袍的人站在火葬场门前,背后的八卦阵完整无缺。
深夜的化妆间里,镜子蒙着厚厚的水雾。李承道用符纸擦出一块清晰区域,镜中却映出三个重叠的人影。小吴正在给一具男尸描眉,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却在触及尸体脸颊时突然裂开,露出森森白骨。
“道长也喜欢看死人化妆?”小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尖锐。李承道转身时,正看见她将一撮长发别在耳后——发丝根部还沾着新鲜的血肉。林婉儿突然冲进来,剑尖抵住小吴咽喉:“你收集这些头发,到底想干什么?”
小吴咯咯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她猛地扯开衣领,胸口密密麻麻的符咒正在渗血:“它们需要新鲜的皮囊,而我...只是个裁缝。”话音未落,她的皮肤突然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虫子。李承道迅速甩出捆仙绳,却见那些虫子聚合成人形,化作他已故妻子的模样。
“承道,你为什么不救我?”女人的声音带着溺水者的气泡音,指甲刺向李承道心脏。林婉儿的驱邪符纸及时拍在虚影额间,金光炸响的瞬间,李承道看见小吴的尸体倒在化妆台前,手中攥着的剪刀插在自己咽喉,镜面用血水画着千面白煞的图腾。
当他们回到值班室时,收音机又开始自动调频。这次传出的不是哭声,而是老周癫狂的笑声:“你们以为能阻止它?二十年前我们就试过了!那些道士的尸骨,现在还埋在焚化炉底下呢!”电流声中,李承道突然听见熟悉的铜铃声——是他挂在妻子坟前的那串,此刻正随着笑声有节奏地响动。
林婉儿突然抓住李承道的胳膊:“师父,你听!”窗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无数白色人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李承道推开窗户,雨水混着骨灰打在脸上,他看见整个火葬场的围墙外,站满了身穿寿衣的亡魂,他们的脖颈都缠绕着同样的白色布条,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李承道握紧桃木剑,剑身符文在雨中亮起微弱光芒。林婉儿将最后一张符纸贴在门上,突然感觉背后发凉——转头时,正对上老赵空洞的双眼。他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沾满尸油的牙齿:“欢迎来到...亡魂的盛宴。”
暴雨倾盆而下,火葬场的每一块砖瓦都在震动。李承道和林婉儿背靠背站着,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诡异声响。他们知道,这一夜,将是与千面白煞真正交锋的开始,而真相,或许就藏在那些被埋葬的秘密深处。
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火葬场照得惨白如纸。李承道和林婉儿背靠背站在值班室中央,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老赵的尸体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在雷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师父,这些亡魂...”林婉儿的声音微微发颤,手中长剑映出窗外密密麻麻的白色人影。
李承道却盯着老赵尸体手腕处若隐若现的纹身——那是一个扭曲的八卦图案,与二十年前照片里道士们道袍上的标记如出一辙。他猛地扯下老赵的衣袖,布满尸斑的手臂上,更多褪色的符咒浮现出来。“当年镇压千面白煞的道士,不止是失败,他们...”李承道的声音突然顿住,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他们被炼成了养煞的容器!”
话音未落,老赵的尸体突然暴起,十指化作锋利的骨爪直取李承道咽喉。林婉儿反应极快,软剑如灵蛇般刺出,却在触及尸体的瞬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震开。李承道挥出铜钱剑,金光与尸气相撞,爆出刺目的火花。老赵的尸体在金光中扭曲变形,最终“砰”的一声炸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黑色虫群。
虫群在空中重新凝聚,竟组成了老周的模样。“没错,那些道士以为用自己的命能困住千面白煞,却不知道,他们的血肉才是最好的祭品!”黑雾中的老周发出刺耳的笑声,“二十年前,我不过是在他们的阵眼上动了点小手脚,就让整个镇压变成了一场盛大的血祭!”
李承道只觉怒火直冲脑门,桃木剑上的符文几乎要灼穿手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老周的虚影突然变得透明,露出背后隐约的铁链,“因为我不想死!千面白煞答应我,只要帮它破除封印,就赐我永生!看看现在的我,”他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我已经超越了生死!”
林婉儿突然发现,老周虚影的脚下,正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地面蔓延。“师父,他在布阵!”她话音未落,整个火葬场的阴气突然疯狂涌动,窗外的亡魂们发出刺耳的尖啸,开始撞击围墙。
李承道迅速掏出罗盘,却见指针疯狂反转,最终指向地下室的方向。“千面白煞的本体在下面!”他大喊一声,拉着林婉儿冲向楼梯。然而,通往地下室的铁门不知何时被贴上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每一张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让我来!”林婉儿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上,猛地挥剑斩向铁门。符咒在接触到精血的瞬间发出滋滋声响,化作黑色烟雾消散。铁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地下室里堆满了破旧的棺椁,地面上干涸的血迹蜿蜒成诡异的图案。李承道举起烛火,照亮墙壁上的壁画——那是二十年前的镇压现场,道士们浑身浴血,用符咒和桃木剑困住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而在画面角落,一个年轻人正偷偷破坏阵眼,那人的面容,赫然是年轻时的老周。
“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林婉儿愤怒地喊道。就在这时,棺椁中突然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一具具尸体缓缓坐起,他们的胸口都插着半截桃木剑,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红光。
“这些都是当年被害死的道士...”李承道握紧桃木剑,“他们的怨气,也成了千面白煞的养料。”
尸群缓缓逼近,李承道和林婉儿背靠背,严阵以待。林婉儿挥剑斩杀扑来的尸体,却发现这些尸体被砍断后,伤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色的粘液,落地后又重新凝聚成新的怪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婉儿大喊,“必须找到千面白煞的本体!”
李承道突然注意到,地下室最深处的墙壁上,有一块与周围颜色不同的砖石。他冲过去,用力推开砖石,露出后面的暗室。暗室中央,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悬浮在空中,棺盖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棺缝中渗出白色的雾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
“就是这里!”李承道正要冲上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林婉儿的惨叫。他回头一看,只见老周的虚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林婉儿身后,一只手穿透了她的肩膀。
“婉儿!”李承道目眦欲裂,转身就要救援,却见林婉儿反手将一张符纸贴在老周身上。老周发出一声怒吼,身影瞬间消散。
“师父,别管我,快去封印千面白煞!”林婉儿咬着牙,拔出肩膀上的手,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李承道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冲向青铜棺椁。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然而,就在剑即将触及棺椁的瞬间,棺盖突然炸开,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冲天而起。那身影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变幻成各种恐怖的模样,最后化作李承道妻子的样子。
“承道,你真的要杀我吗?”千面白煞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只要你放弃,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李承道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坚定下来:“你不是她!真正的她,绝不会让我背弃自己的使命!”他大喝一声,桃木剑狠狠刺向千面白煞。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此展开,整个火葬场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千面白煞凝聚的巨型虚影如同翻滚的乌云,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压向李承道与林婉儿。地面的八卦阵在这股威压下开始龟裂,李承道喷出一口鲜血,却仍死死撑住桃木剑。剑身上两人混合的鲜血突然迸发金光,符文如活物般游动,与虚影碰撞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原来...这才是当年阵法的关键...”李承道看着剑上流转的光芒,突然想起地下室壁画中道士们将精血融入阵眼的画面。二十年前那场失败的镇压,并非道士们技艺不精,而是老周暗中破坏了阵眼,让他们的牺牲成了滋养千面白煞的养料。此刻,他与林婉儿的鲜血,竟意外契合了当年阵法的终极形态。
千面白煞发出刺耳的尖啸,虚影开始扭曲变形。老周的身影在黑雾中挣扎,翡翠扳指闪烁着诡异的绿光:“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破解!”他疯狂地转动手中的罗盘,试图召回被解放的亡魂。然而,那些化作清光的道士们却如洪流般涌入李承道的符咒,符咒光芒大盛,将黑雾一点点驱散。
林婉儿趁机挥剑斩断最后一根阴气锁链,地下室所有棺椁同时炸裂,释放出的磅礴正气直冲云霄。千面白煞的虚影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它不甘心地化作李承道妻子的模样,眼中却再无蛊惑,只剩无尽的怨毒:“李承道,你会后悔的!”
“我唯一后悔的,”李承道握紧桃木剑,剑尖直指虚影眉心,“就是让你这恶鬼,在世间多苟延残喘了二十年!”他念动古老的咒语,桃木剑爆发出万丈光芒,与虚影轰然相撞。剧烈的爆炸中,李承道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温柔的笑容,听到了她轻声的呢喃。
“师父!”林婉儿的惊呼声将李承道拉回现实。他强撑着剧痛,看见千面白煞的虚影正在崩溃,但仍有一丝黑气试图逃窜。李承道毫不犹豫地燃烧自己的精血,符文在他皮肤上浮现,如火焰般灼烧。“以我魂魄为引,封!”他冲向黑气,桃木剑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刺入千面白煞的本体——那具被鲜血浸透的古老棺椁。
棺椁发出不甘的嗡鸣,开始剧烈震动。李承道咬牙将全身法力注入剑中,棺椁表面的符咒纷纷亮起,将黑气一点点逼入棺内。林婉儿见状,立刻掏出所有符纸,念动封印咒,贴在棺椁四周。老周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阻止封印,却被李承道甩出的铜钱剑贯穿虚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哐当——”棺椁重重落地,彻底封印。李承道却因法力透支,瘫倒在地。林婉儿冲过去扶住他,泪水夺眶而出:“师父!你坚持住!”
李承道艰难地抬起手,擦去林婉儿脸上的泪水:“别哭...我们做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开始模糊,“记得...继续走下去...”话未说完,便没了气息。
林婉儿抱着师父的尸体,悲痛欲绝。她想起初见李承道时,那个一身道袍、眼神坚定的游方道士,手把手教她画符、练剑,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今,这个如父如师的人,却永远离开了她。
火葬场在封印完成后,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符咒纷纷剥落,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婉儿知道,这里即将崩塌。她背起李承道的尸体,含泪走出地下室。外面的亡魂们早已消散,晨光刺破乌云,洒在这片被诅咒了二十年的土地上。
数月后,青岚山下的小镇多了一个年轻的女道士。她背着桃木剑,腰间挂着李承道留下的铜铃,行走江湖,降妖除魔。每当有人问起她的师承,她便会望向远方,轻声道:“我的师父,是个真正的英雄。”
而那座曾经阴森恐怖的火葬场,在崩塌后被彻底掩埋。偶尔,路过的人还能听到地下传来隐隐的锁链声,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但人们再也不用担心千面白煞的恐怖传说,因为正义的力量,早已将邪恶封印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林婉儿站在师父的墓前,将一碗米酒洒在地上。风轻轻吹过,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恍惚间,她仿佛又听到了师父的教诲,看到了他温暖的笑容。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的,就像师父传承给她的信念,以及那份守护苍生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