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一般沉寂,寒凉如冰窖。
就算在家里,英粟儿也是棉衣棉鞋围巾一样不少,没有火炉,英粟儿家里的寒冷全靠颤抖来抵御。
窗户玻璃下沿结了冰,英粟儿伸出手指尖在结冰上划了划,她的手指不比窗户玻璃上的结冰温暖多少。
她将双手放在唇边哈气取暖,效果微乎其微。
脚上是棉鞋,鞋子里阴湿的感觉,脚趾头冻得麻木。
她坐在书桌前静等英成外出打麻将。
外面客厅门轻轻磕上的声音传来。她依旧坐着,再等一会。
英粟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算英成和洋子的上下班作息时间。
她要是把这功夫放在学数学上,不至于现在数学成绩也就考个二三十分。
洋子中班,十一点才下班,如果遇到有产妇生产中,需要继续接生,她会更晚回家。
英成周末麻将,往往是通宵,然后第二天补觉一个白天。
英粟儿可以放心大胆到凌维家待一晚上。
外面依然飘着雪,英粟儿戴上一顶浅豆沙色,乳白边的毛线帽离开家。
英粟儿走上街道,她朝凌维家去,雪花飞舞,她缩着脖子,步履匆匆。
腊月深冬的傍晚,天色已黑,树木光秃秃的。华灯初上,街道冷冷清清,冷凌但清冽,
万家灯火,雪花飞舞。
窗外风雪肆虐,感觉是冬季里最寒冷的一天,屋子里有一炉红彤彤烧得很旺的炭火,炭火上面是一壶始终沸着的开水,热气腾腾,散发着濡湿的温暖。
几个半大男孩舒舒服服围在一起玩扑克牌,寒假的周末,冷得出不了门,他们几乎白天晚上都凑在一起玩扑克牌。
屋子里暖哄哄的,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手也暖和和的。
凌维在晚饭时喝多了点酒,微醺。
英粟儿去到凌维家时,刚进门,凌维手中一把牌反扑在桌面上。
他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英粟儿帽子上粘着雪花,他将她的帽子取下来抖了抖放在角落的沙发上,又取下她的围巾帮她拍去身上的雪花。
他伸出手臂轻轻勾着她的腰,将她带到大理石圆桌旁。
他将她安排坐在他刚才坐的沙发:“来,替我玩两把,酒还没醒,头有点晕,我来记分。”
凌维拖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
英粟儿拿起桌上的牌,她的手小,一把牌在她手中有点拿不住的感觉。几张牌东倒西歪就要滑出去。
凌维用他的大手握住她拿牌的小手,另一只手绕过她右肩,帮她将牌一张张整理好。
她冰凉的小手被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手中,他从后面环着她,有些发烫的面额贴着她的鬓发,满是宠溺。
“你的手好冰。” 他的唇在她耳畔轻轻低语,温热的鼻息撩着她的耳轮,她睫毛轻颤,脸颊火一般烧起来。
她呼吸有点凌乱,慌乱地身体前倾,稍许离开他一些。
一把牌结束,英粟儿洗牌,然后大家摸牌。
凌维身体后靠,开始用手指在她背脊上写字。
英粟儿背脊僵着,没有躲让。
她猜他在写什么,他写的很快,她穿的又太厚,实在猜不出。
旁边的杨八五斜睨着眼梢,瞄了凌维一眼:“怂狗日的。一个5。”
“呃,一个5呀,不要。” 英粟儿心猿意马。随口就说。
她感觉着背脊上手指的划过,心里酥酥发慌,扑通扑通跳。
六只眼睛莫名看向她,她顿时面红耳赤,窘迫不堪。
杨八五吃吃笑,并摇头:“喂喂,看牌。某些人心乱了。”
对面安安跟英粟儿做对家输了牌,见凌维在挑逗粟儿便嚷道:
“我说老大,你能不能现在安分点,那么多年,谁他妈吃豹子胆敢打我们粟儿注意,不好端端给你留着的吗,你急什么。”
凌维眼底浮现隐隐笑意:“滚,好好玩你们的牌。”
“我……我不行,我还是别玩了。”她磕磕巴巴。
“怎么不行了?”安安在对面坏笑着,身体前倾凑近盯着她脸看。
凌维举手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找死,离远点。”
一片笑声。
“没事,哥哥帮你,赢他们。”凌维收不回嘴角的笑。有从后面环着她,握着她拿牌的手。
他们开始专心打牌,英粟儿只捏着牌,几乎还是凌维在抽牌,出牌。
总算扳回一局。
杨八五洗牌。洗得哗啦哗啦响。
凌维放开英粟儿,往后靠,在本子上记分。
他在记分的练习簿的右下端写上字,撕下那写好字的右下角,往英粟儿衣兜里塞。
英粟儿感觉到他往她衣兜里塞东西,没敢动。
她依稀明白。呆呆的。
四人开始摸牌,轮到她摸牌,她竟然呆着脸看着桌中央一摞牌没反应。
另外三人用诧异疑惑的目光投以她时,她就羞红了脸。
“唉,某人完蛋了。”安安摇摇头。
“我,我不玩了。我要回家。”英粟儿狼狈极了。话一说完,起来欲走的样子。
杨八五瞅着凌维:“逗恼了不是,算了,你俩都不要玩了,我们三人斗地主吧。”
英粟儿恍惚地往外走,凌维一把拽她回来:“帽子围巾不要了?”
“哦。”英粟儿回头,掀开眼眸,茫茫然,乱了神情。
凌维手臂一用力,她竟然进了他怀抱,英粟儿一惊,手一推,很快离开他的怀抱。
他手臂黏着她身子,勾住她腰肢,将她朝另一道门带过去。
英粟儿大脑一片迷糊,被他带到另一间屋子。
一年半前,在这间房屋里,大床……
英粟儿呼吸都停止了。
他没开灯,也没再朝前走,他们停在门口, 他抬脚一勾将门磕上。
屋子里的空气比外面客厅冷多了。
对面人家的窗户里明亮的灯光反射进来,屋子里有微弱光线,幽幽的。
他的脸在阴影里,双眼灼灼。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低低问:“怕了?”
“他们……他们在外面。”她试图摆开她下巴上的手。
“告诉我,你怕不怕?”他的喘息急促,他在靠近她。
“我……我害怕。”英粟儿有种憋气的感觉,心跳如鼓“扑通,扑通。”
她的声音弱弱的。
她也感觉到少年滚烫的胸腔里的心脏也在激烈地跳动着。
一股热流在她身体里泛起,她双眼一热,有泪水涌出:
我完了。
她有种要沦陷的感觉,她有种要放弃的感觉,她几乎瘫软在这个令她不能自控的男孩的怀抱里。
她轻颤着睫毛,双手攥着他胸前毛衣,开始颤抖。
他俯首看着被他托起的脸,对面窗户透射进来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脸色惨白,长长浓密的睫毛覆盖着,有星星点点泪珠。
他心尖一紧,被一种莫名的疼痛擒住。
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将她的脑袋按进他怀抱,长长呼出一口气,暗哑着嗓音:“走吧,送你回家。”
粟儿回家后,家里没人,她回自己的房间,从兜里翻出一张三角型纸角。
上面三个大大的野马般奔放不羁的潦草字——我爱你。
英粟儿一时缓不过气,心狂跳了起来。
英粟儿的漂亮,带着一种冰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许是往往这样的美丽可望不可及,又或许是,英粟儿是传说中凌维的女朋友,没人敢动,没人尝试和凌维较量。
凌维,十三岁起,这么多年,一直单相思,并无勇气捅破这张纸,此时,还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才迈出了这一步。
很多年,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