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垂眸望着交叠的手指,江凛掌心的薄茧蹭过她虎口时,她听见了他刻意放缓的呼吸节奏——这和小时候他偷吃辣条被抓包时的慌张如出一辙。晨光在他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那是无数个实验室深夜烙下的印记,她又怎会看不穿这份故作镇定下的犹疑。
\"再吃点吧...\"她指尖绕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打转,那里还沾着昨夜实验服蹭到的蓝墨水,\"吃完我们去逛超市...\"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绵软,就像初中时替他藏起未完成作业的语气。瓷勺舀起温热的粥,她特意吹凉才递到他唇边,看他喉结滚动着咽下,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蝶影。
江凛盯着她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暴雨天,她把唯一的伞倾向自己淋成落汤鸡,却笑着说\"我喜欢踩水\"。此刻她假装没看见他捏着勺子的手在发抖,把煎蛋切成小块推到他面前,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起痒意。窗外玉兰花瓣扑簌簌落进窗台,某个秘密在温热的早餐香气里悄然发酵,却因心照不宣的默契,化作缠绕在指尖的温柔。
晨光漫过瓷碗边缘,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无声的河。栀栀舀起一勺白粥,热气模糊了睫毛,她数着米粒落进碗里的声响——1、2、3...直到第7粒被江凛突然伸来的勺子截住。余光瞥见他把煎蛋切成整齐的菱形小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瓷盘上投下细碎的影。
江凛垂眸盯着碗中打转的咸菜丝,喉间泛着昨天实验报告的油墨味。当栀栀第3次把他推到边缘的粥碗往回挪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瓷勺碰撞的轻响。窗外有孩童追逐跑过,笑声刺破凝滞的空气,却在撞上两人刻意放轻的咀嚼声后,碎成满地斑驳的光。
一粒米粘在栀栀唇角,江凛的指尖动了动又蜷回掌心。她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抬头,四目相撞的瞬间,白粥的米香裹着未说破的担忧,在晨光里酿成酸涩的蜜。谁都没再开口,却在同时夹起最后一块煎蛋时,听见瓷盘相碰的清响——那是二十年来,他们最默契的沉默。
栀栀用筷子轻轻敲了敲江凛的碗沿,瓷与瓷相触发出清响。她歪头看着他反复戳弄却没送进嘴里的煎蛋,眼尾还带着未褪的水光,语气却故意轻快得像调侃:\"不想吃别糟蹋食物,煎蛋招了么?\"
江凛握着勺子的手顿住,蛋液在瓷盘上拖出黏腻的线。晨光正斜斜切过栀栀眼下的泪痣,他忽然想起小学时被罚站,她偷偷塞来的糖纸也是这样裹着暖。喉结滚动着咽下泛酸的情绪,他终于把那块被戳得千疮百孔的煎蛋送进嘴里,咸涩混着焦香漫开:\"招了,招它太像你小时候煎糊的手艺。\"
这话让栀栀\"扑哧\"笑出声,睫毛上残存的水珠抖落进粥碗。她用勺子舀起温热的粥递到他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那些相互喂饭的童年:\"张嘴,江先生,这碗治心口疼。\"窗外玉兰花瓣正巧落进她发间,江凛伸手去摘时,触到她耳后微凉的皮肤——像触到记忆里某个永远温热的清晨。
江凛指尖紧扣着碗沿,喉结在瓷边的阴影里剧烈滚动。滚烫的粥顺着食道灼烧而下,胃袋翻涌的不适感却抵不过栀栀眼尾未干的水光。他仰头将最后一口粥灌下,瓷碗内壁刮出细微的刺啦声。
\"我去洗碗...\"他起身时带得椅子腿在木地板划出刺耳声响,慌忙扶住险些翻倒的牛奶杯。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围裙上,洇出深色痕迹,像极了实验室那些洗不净的试剂斑点。身后传来栀栀叠餐盘的轻响,他故意把水流开到最大,哗啦声淹没了胸腔里翻涌的叹息。
泡沫裹住瓷碗的瞬间,他想起昨夜实验台惨白的冷光。第13号样本的神经接驳失败报告还压在办公桌抽屉底层,此刻却被晨光里栀栀哼着的童谣搅得支离破碎。\"收拾好了吗?\"他转头时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瓷砖上砸出小小的星芒,\"带你去买糖醋小排的醋。\"
栀栀倚着厨房门框轻笑出声,晨光给她耳后的碎发镀上金边。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亮着导航界面:\"我可不用你带~\"尾音俏皮地打了个旋,像极了高中时赌气跑在前头的模样。
江凛擦手的动作顿了顿,蓝白条纹的毛巾垂在指间。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她偷偷把他自行车气放掉,却又红着脸载他去便利店买冰棍。此刻她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连挑超市都要摆出独立的架势,可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分明还带着当年撒娇的影子。
\"行,大小姐认路。\"他故意叹了口气,把毛巾甩在挂钩上,却在经过她身边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但得允许我当人形购物车。\"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枪留下的印记,和他握镊子的茧子隔着二十年光阴轻轻相触。
春日的风卷着玉兰香掠过两人交叠的指缝,江凛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栀栀掌心的薄茧。她突然停下脚步,运动鞋在柏油路上碾出细碎声响:\"江凛,外骨骼不可以不接入神经系统吗?\"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江凛望着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想起实验室里那具蒙着灰布的橡胶人。\"当然可以啊,\"他扯出个笑,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上一次去你们研究所实验不就是用的橡胶人和控制器嘛。\"
栀栀偏头盯着他,耳垂上的银色耳钉晃出冷光。风掀起她外套的衣角,露出后腰若隐若现的枪套痕迹:\"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冒险啊?\"话尾带着颤音,像根细针扎进江凛心脏最柔软的褶皱。
江凛喉结滚动,看远处推着轮椅的老人正艰难绕过台阶。\"你指望那些本身残疾的人去操作控制器?\"他松开她的手,却在她眼眶泛红时慌忙又攥紧,\"残肢连握笔都费劲,更别说要精准控制的外骨骼。\"阳光穿透他衬衫领口,锁骨处隐约可见新贴的电极片压痕,\"只有神经直连才能...\"
\"所以就该你去当小白鼠?\"栀栀突然转身,发梢扫过江凛下巴。她的瞳孔映着斑驳树影,颤抖的指尖悬在他胸口又落下,\"江凛,你不是说过科技该温柔地托举生命吗?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狠?\"
梧桐絮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像未说完的话凝结成的雪。
江凛垂眸避开栀栀滚烫的目光,指腹在她手背上反复摩挲,像是要把那些藏在掌纹里的秘密都磨平。他重新牵起她的手,却在触到她掌心枪茧时不自觉收紧,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栀栀,现在的你是一名军人...\"
风卷着枯叶擦过两人相贴的手背,他喉间溢出的轻笑带着自嘲的沙砾感:\"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什么科技啊,小打小闹而已。\"远处商场的电子屏闪烁着广告光,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格外刺目,\"或许我只是想让这个研发能帮你们的项目,同时更加赚钱而已。\"
这话落进空气里,惊起树梢两只麻雀。栀栀望着他刻意放松的肩线。她突然踮脚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尖:\"江凛,你说谎的时候,左耳会比右耳红两度。\"
梧桐絮卡在他睫毛上,江凛僵在原地。十年前她也是这么戳穿自己高烧还要坚持考试的的场景……此刻她的拇指轻轻按在他手腕脉搏处,那里的血管正因谎言剧烈跳动。
\"我们到超市了。\"他突然扯开话题,拽着她往玻璃门走。自动门开启的瞬间,冷气裹着食品区的甜香涌来,却盖不住他后颈细密的汗意。
自动门开合的冷气裹着烘焙区的甜香涌来时,栀栀突然挣开江凛的手,径直冲向膨化食品货架。铝箔袋摩擦的窸窣声里,她赌气似的往购物车里丢进三包不同口味的薯片,玻璃糖纸折射的光斑在江凛脸上晃成碎星。
\"小时候你总抢我海苔味。\"她头也不回地往车里抛入草莓味软糖,塑料包装撞出清脆声响,\"还有这个,你高考前偷吃了我整盒牛奶巧克力。\"江凛望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喉间泛起那年巧克力的微苦。她的马尾随着动作轻晃,发尾还沾着早晨煎蛋的油星。
冷冻区冷气扑面时,栀栀突然踮脚去够顶层的冰淇淋,腰侧枪套的轮廓在卫衣下若隐若现。江凛伸手托住她的手肘,触到她小臂绷紧的肌肉——那是经年累月握枪的痕迹。\"松手。\"她闷声说,却在拿下芒果雪芭时往他怀里塞了盒朗姆酒口味,\"上次庆功宴你偷喝我的酒。\"
购物车渐渐堆满时,江凛终于抓住她往车里丢巧克力豆的手腕。栀栀转头时,他看见她睫毛上沾着泪珠,像极了高中雪天他们偷溜出校门时,她睫毛凝着的冰晶。\"买这么多,吃不完要过期。\"他轻声说,拇指擦过她指节的茧子。
\"那就浪费给你看。\"她别开脸,却在经过生鲜区时自然地往车筐丢进两盒肋排,\"糖醋小排的醋在调料区第三排,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