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徵当然不会拒绝,他猛地点了两下头。
梁崧颉神色温和,走到书案一旁,执起毫笔,微微倾身在宣纸上笔画流畅的写下来穆远徵三个字,演示给穆远徵看。
穆远徵眸子微微睁大,他觉得陛下好厉害,这字写的既快又好看,笔锋飘逸洒脱,有力量,令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梁崧颉写完之后,将毫笔搁置在笔架上。
“能看懂吗?你来写个试试。”
穆远徵听着身旁人的说话声,仰起脑袋看过去,正对上梁崧颉含着笑意的瞳眸,心口处顿时一紧。
他应了一声,低垂了脑袋。
穆远徵脑子里想着刚刚陛下执笔的姿势,慢慢捏住毫笔,但握笔的姿势略显怪异。
梁崧颉上前指尖捏住毫笔上面,给穆远徵调整了握笔的姿势。
穆远徵脸颊微红,小声道谢。
这执笔和握剑不同,写字用的是巧力,穆远徵想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几次三番笔都掉了下来,没能成功。
这毫笔那么细,他总害怕太过用力,会把陛下的毫笔弄断。
梁崧颉在一旁看人磨蹭半晌,宣纸上墨水都落了好几滴,可穆远徵一撇都没有写出来。
穆远徵脸颊都急红了,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的人,眼神求救意味很明显。
梁崧颉唇边勾着笑意,俊朗的五官近距离的显在眼前。
穆远徵看着看着就看痴了,手上的动作没有意识去控制了,脆弱的毫笔受不住执笔的力道,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穆远徵呆住了。
梁崧颉略一挑眉,语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让你写字,可不是舞刀弄枪,无需用这般大的力气。”
穆远徵吓的垂首,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磕磕巴巴的道歉。
“对不起…”
他又弄坏了一样东西。
自能记事起就是这样,他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破坏力惊人。
他乞讨居住的破庙,庙门就是他弄塌的。
那时因为有人要打他,穆远徵跑着躲开,想着关上门挡一下,结果他却把门掰了下来,直接把想要打他人吓跑了。
破庙里还有一个两人高铜像,因为门坏了,天冷下雨门口不停的灌风,他把坏掉的门放回原处,但容易被风刮倒,他就把庙里的铜像搬到门口挡风。
但是在搬运过程中,铜像被他捏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穆远徵面色苦恼的看着面前书案上断成两截的毫笔。
梁崧颉失笑着摇头,给穆远徵拿了一根新的毫笔,他握住穆远徵的手,将毫笔放入对方手中。
宽厚细腻的大手包着满是厚茧的小手。
梁崧颉走到对方身后,做着这般动作,嘴里说着如何执笔的话。
怎么用巧劲不会把笔弄断。
穆远徵耳朵烫热,被温热的大掌包裹住的手都感觉直接僵硬住了,他完全使不上力气,被人牵引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日,屋子外面,阳光很暖,是一个很适宜出游的天气。
但梁崧颉没有出去,而是万分耐心的陪着穆远徵练了一下午的字。
虽然收效甚微,但梁崧颉觉得很有意思。
尤其是看着穆远徵写的还不如鸡爪子挠出来的字。
梁崧颉真的很难忍住不笑。
穆远徵心情忐忑,若让他舞剑,他很有自信能舞的漂亮。
但偏偏是让他写字。
穆远徵实在佩服陛下怎么可以将力道控制的如此精妙,写出来的字就像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一样。
不像他乱麻缠枝,毫无章法,难以入眼,若非知道他是在学写自己的名字,旁人估计会以为这是在练习山水画的线条。
穆远徵小脸绷紧,沉默的坐在书案旁,他惆怅的看着自己独自执笔写出的字。
梁崧颉看的好笑,安慰似的抚了抚穆远徵的发顶。
一身青衣的少年,此刻右手抓握着毫笔,脸颊上沾染上了墨水,神色低落,似是在苦恼为何习练的功课那么多。
但其实梁崧颉只是让他写三个字而已。
感受到梁崧颉的动作,穆远徵仰起脑袋去看,澄澈的眼睛里,聚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梁崧颉宽慰道,“不急着半日学会,日后每日都要刻苦习练才行。”
穆远徵闻声,神情坚定的点点头。
风景如画的庭院里,清晨时分,鸟儿啼鸣。
一张榻上,陆辛戾与贺阎紧紧相拥着,就像昨夜云雨之时,纠缠的难舍难分那般。
快至午时,陆辛戾悄然睁开眼,熟悉的气息萦绕鼻腔,陆辛戾安心的往贺阎怀里钻了钻。
贺阎的体温要比他高的多,骨子里透着寒凉的陆辛戾窝在对方怀里,只觉暖和。
陆辛戾腰腿酸软,看外面天色大亮,但尚觉疲惫,正要闭眼再睡一会儿,余光瞥见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辛戾离远了些距离,他的眸光定在贺阎发顶,那里生了许多根灰白的头发,因为不多,所以不是很明显。
陆辛戾却冷了脸色,他伸出手去触碰那几根白头发,心中一直没有消解的疑惑涌上心头。
这些时日以来,贺阎并未表现出异常,除了他拒绝回去再做影卫这一点。
原先陆辛戾只以为贺阎是舍不得他,可细细想来自他醒来后,贺阎就再也没穿过影卫服,他甚至再没去履行过执剑阁弟子的职责。
近些日子,那些江湖谣传愈演愈烈,欲要责难成影宫的江湖势力也愈发猖獗。
贺阎身为执剑阁的弟子,怎能不出去应对危机?
反而神色如常的为他做饭洗衣,做尽杂事?
陆辛戾不觉贺阎是如此分不清主次的人。
除非……
陆辛戾抓握住贺阎的腕子,食指一捏。
一切被隐藏的真相无所遁形。
贺阎丹田空无,经脉受损,无可解的雪枯毒侵袭肺腑。
陆辛戾的脸色骤然发白。
贺阎自从内力尽失,经脉严重受损之后,虽每日都有在重塑经脉,但短期内并无什么起色。
陆辛戾触碰到贺阎手腕的时候,后者顿时就清醒了,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陆辛戾双眸渐渐泛红,眼眶里凝聚了泪液,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一言未发的坐起身就要下榻。
贺阎心神慌乱,他看着陆辛戾裸露的脊背,那上面布满了昨夜被他折腾出的红痕。
他的神色闪躲一瞬,速度更快的将陆辛戾抱进了怀里,低声请求道。
“陆大夫,你别生气,好不好?”
陆辛戾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赤眸里的光芒极盛,像是快要流出鲜红血液一般,他手指攥紧,闭眼咬牙忍了忍,低吼出声。
“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们都在骗我?!”
贺阎被吼的愣住,默然片刻,他抓起被子,裹在了陆辛戾身上,只道。
“外面冷,陆大夫,穿好衣服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