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任何证据吗？”林婉言霍然起身，衣袂带风，快步走到八仙桌旁，重重坐下，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高姨娘悲苦的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时间隔得太久了。”
找不到证据了。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许久，屋内静谧得如同深夜的古寺，偶能听到院外树上夜鹰的啼鸣。
良久，林婉言深叹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迷，“谢谢高姨娘。”
高姨娘秀丽的脸上透着哀伤。
是岁月将人捆绑在这内宅后院中的无奈，所压抑出来的哀伤。
也是命运把她无情禁锢于那方寸天地间的悲凉，所滋生出的愁绪。
林婉言哪怕心硬如铁，此刻也心生愧疚。
“高姨，林府不是您的归宿，您可有什么打算。”
高姨娘愣了一下，旋即脸上的哀伤敛去，挂上一丝浅笑，“小姐还愿叫我一声高姨，余生足矣。”
林婉言唇角微仰，“高姨，这些年您受苦了，我有什么可帮你们母女的吗？”
想起女儿，高姨娘脸上少了些笑意，眼神微微闪烁了下，踌躇着说：“小姐，不管将来林府如何，婢子能求您帮我保全灵儿吗？她真的很乖很懂事。”
“您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林婉言的表情突然僵了一瞬，想说的话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抬眸看她，带着审视，“高姨可认识我母亲的奶嬷嬷？”
林婉言乍然间想起回来这么长时间，她并没有听玉嬷嬷提过此人，如果是侯府的旧人，玉嬷嬷不可能不说，难道是玉嬷嬷想隐藏身份而总是避着她，那也应该会知会她一声才是。
高姨娘怔了半晌，脸上惊慌一闪而过，又强制镇定的答非所问，“婢子以前……”
林婉言倏的站起身，声音也变得犀利起来，“你不是母亲的丫鬟！”
一直守在门外的满月和流星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进来。
林婉言还听到了屋顶上轻踩瓦片的声音，她只抬头瞄了一眼，便没再管，而是看着怔愣住的高姨娘，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高姨娘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急声说道：“小姐饶命。”
满月拧眉看她，“还不快说，非得弄得满府皆知才肯说？”
高姨娘拼命磕头，“婢子真的是柳大小姐的婢女，只是……只是婢子是大小姐进府后才买进府的。”
“那时大小姐身怀有孕，婢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童嬷嬷买进府的，童嬷嬷在买婢子之前，就跟婢子说过，将婢子买进来，是为了给二老爷做通房。”
“开始婢子还疑惑，大小姐身边三个大丫鬟个个花容月貌，为何还要买婢子来做这件事，后来婢子才知道，那几位姐姐与大小姐感情深重，都不愿为林永川的通房，才有了婢子进府这回事。”
高门大户女儿出嫁时，陪嫁的丫鬟长得都不会很差，而且都是为女儿在怀孕时固宠用的，可柳宁卿的几个丫鬟自小与她情份非常，都不屑于做这事，因此童嬷嬷自作主张的将高姨娘给买了回来。
原本也是为林永川准备的。
流星低吼，“那你什么意思？为何刚才要编这些谎话来诓骗小姐？”
高姨娘摇头哭道：“不是的，不是的，婢子说的句句属实，没说实话便是婢子不是大小姐陪嫁，这点您问府里许多人都知道，婢子不需要骗您。”
林婉言眉头深锁，一双如寒夜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点点冷光，白净无瑕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
“说吧，你这么做何意？”林婉言冷冷发问：“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你没来找过我，为什么突然想起找我？”
高姨娘的头还磕在地上：“婢子开始害怕，怕大小姐无力对付林家这些人，林家人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直到婢子看清了一件事，大小姐的嫁妆都被林家人败光了，可您看上去并不心疼。而且您也不怕林家人。还有就是夏日那么精贵的冰鉴您说买就买了。”
“婢子就在想，您应是有实力的，兴许可以救救我们母女，不，婢子不用您救，您只要救救灵儿就行。”
“刚才婢子说的那些事情也都是真的，只是人单力薄，还要保全灵儿，才没有找到证据。”
“你一直说让我救林灵，林灵到底怎么了？”
“林家现在没银子了，老夫人便动起来将灵儿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鳏夫做续弦的主意。”
“那个老鳏夫是京城里做生意的商人，也想巴结官府中人，一直在拉关系，可怜我灵儿还这么小，她还没及笄呀。”
一室寂静无声，林家人的无耻真的让林婉言刮目相看，难怪今日那三姐妹都聚在一起。
原来是有了危机感。
而高姨娘是这府里最没依靠的存在，因而才先拿林灵做筏子。
满月将高姨娘送走，林婉言将修云叫了过来，让她将这几件事给调查清楚，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据。
“怎么不找我？”
萧成渊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厅堂内临窗榻上默默发呆的女人，瞧着她那落寞的样子，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自他心底漫了出来。
“你不是帮了我许多吗？”林婉言无神眼睛直直的，盯着那跳跃的火烛发呆，她发现她好像那跃跃欲试的飞蛾，有种想扑火的冲动。
今晚上所了解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虽然现在她不敢再相信高姨娘，可有一件事，高姨娘肯定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林老夫人动起了这些孙女的念头。
这事太容易查，犯不着与她说谎，为母则刚，为了女儿，高姨娘这么做似乎也可以理解。
萧成渊大步走到榻前坐下，将她的肩膀轻轻搂住，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林婉言身体蓦地一僵，只听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的说：“别多想，有我呢，我会帮你查清楚你母亲的死因。”
渐渐的她僵硬的身子跟着软了下来。
也不再撵他，这个男人完全就是我行我素的性子，撵了他几回，什么好的坏的道理都说透了，他依然秉存着你说什么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将你说的话当成空气。
而她现在，仿若一只归巢的倦鸟，毫无保留地、肆意地将整个身躯靠在他温暖而坚实的胸膛。
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渐渐的，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与惶恐。
让她漂泊无依的心寻得了栖息之所，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与宁静。
“你不要查，我能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