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闻皇帝质问，心底猛地一凛，恰似坠入冰窖。
刹那间，慌乱如汹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脸上血色尽失，转瞬又因极度恐惧涨得通红，像要渗出血来。
她“扑通”一声跪地，身子抖如筛糠，头重重磕在地上，带着哭腔急切说道：“陛下恕罪！臣妾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忧心如焚，方寸大乱下才自作主张出宫。臣妾满心只想着能侍奉陛下左右，悉心照料，求陛下开恩呐！”
“侍奉？你不是待在坤宁宫耍皇后的威风，让靖王妃那弱不可及的身子在烈阳下暴晒？你的顾念苍生、呵护臣属呢？呵，你怕是早已抛诸脑后了吧！”
承德帝此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皇后的心坎上。
言辞之犀利，语气之冷峻，将皇后说得无地自容。
【顾念苍生、呵护臣属？你怕是早已抛诸脑后了吧！】这一句质问，带着君王的威严与愤怒，如利刃般划开皇后平日里佯装的贤良面具。
皇帝紧接着神色愈发阴沉，目光如炬地盯着皇后，“你的爱民如子、母仪天下呢？我看你大概是皇后当久了，都忘了自己的本份！”
承德帝的声音愈发高亢，在室内久久回荡，声声都在拷问皇后的良知，
让皇后在众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已撕破了皇后最后一层遮羞布，一点颜面都不再给她留。
“现今江南大水，太子呢？他不是监国吗？他在哪里监国？他是否已派人出京去处理此事？”
皇后噤若寒蝉，她都无力思考皇帝刚刚好起来，他从哪里得知江南大水的消息？
此刻身子颤抖得厉害，“陛下，太，太子，太子日日为国.......”
“狗屁！”承德帝怦然大怒，恨不能一脚将皇后踢翻在地，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后宫女人身上耗费精力。
皇帝周身散发着凛冽寒意，冷声道：“朕卧病期间，皇后无视禁令，私自解了禁足。罔顾宫规，蔑视朕之皇权。即刻收回皇后凤印，其用度依嫔位规制，撤去诸多侍奉宫女太监。即日起，禁足于坤宁宫，此生无召不得出。”
这等同于废后。
废后并不利于朝局稳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她禁足于坤宁宫，也算是保留了蓝家最后的体面。
听到皇帝这冷酷无情的决断，皇后只觉五雷轰顶，双腿一软，整个人仿若置身死寂寒潭，被无尽冰冷与黑暗吞噬。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气势瞬间消散。
此刻，她的发髻微微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更显狼狈。
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地上，却仍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嘴唇微微哆嗦，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无尽的恐惧和悲伤哽住了喉咙。
承德帝眼中如同噙着寒冬腊月里的浮冰，对瘫倒在地的皇后连余光都吝啬给予，随即袍袖一甩，大步流星朝着正殿走去。
他的步伐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似要踏碎这宫殿的砖石，足见其内心怒火之盛。
行至半途，他猛地顿住身形，转头厉声对身旁的何中信吼道：“马上让靖王给朕滚回来。”
话语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在宫殿的长廊间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
*
林婉言醒来时，天已擦黑，只余下一抹暗色残阳浅浅的挂在远山山尖上。
微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悄悄的爬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流星听到床上细小的动静忙将帐幔轻轻掀开，脑袋也跟着探了进来，看到林婉言真的睁开了眼，便将云稠帐幔稳稳挂在了那雕饰着麒麟的铜勾上。
林婉言白皙如玉的皓腕覆在眼睛上，声音有些懒，“什么时辰了？王爷呢？”
林婉言白日只是沾了暑气，这会睡了一觉感觉好了些。
“酉时了，皇上急召，王爷还没回府呢。”流星顿了顿，“您先起身用点饭食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流星这么一说，林婉言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便应了声。
思雨在外室盘帐，听到流星叫摆饭，便起身进了里屋。
“小姐，高姨娘去了。”
正在掀被子的林婉言身形一滞，“去了？”
思雨：“嗯，二老爷直接让人将尸身丢去了乱葬岗，婢子自作主张，想着她毕竟是五小姐的生母，并着人置了棺椁安葬了去。 ”
林婉言掀开锦被，缓缓下了床榻。她身形单薄，小脸隐没在浓稠的阴影之中，周遭静谧无声。
良久，她幽幽一叹，声如细丝般飘出：“到底是个可怜人。把这地方记牢了，往后灵儿若有机会重回京城，也好有处祭拜，别让这孤魂，连个被惦念的地儿都无。”
思雨轻轻拿起那件正红色、绣着金线牡丹的外裳，动作轻柔地帮林婉言披上，接着细心地将被外裳压住的长发一一拢出 。
她微微俯身，凑近林婉言耳畔，低声说道：“她或许是心灰意冷，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原本该玉嬷嬷受的惩处，却落到了她身上。”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是从她的口中宣扬出来的？”
恰在此时，香儿双手稳稳托着一盆水，迈着碎步走进房来。
那水盆满满当当，对她这小小的身子而言，显然极有分量。
香儿小脸涨得通红，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脚步略显踉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洒出一滴水。
林婉言往门口瞥了一眼，“你还小，先做些轻省的活。”
香儿笑着说：“满月姐姐有喜了，如今小姐身边就少了人，婢子年纪虽小，可有的是力气，您可着用，不用心疼婢子。”
上次从京外庄子上回来，满月有一回差点晕倒，几个男人还以为她是照顾影杀病倒了，让影杀好一通自责。
后来还是林婉言帮她把脉，才知道满月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林婉言便还了她卖身契，还给她置办了一处陪嫁院子，以及三千两银子。
满月不要，林婉言说：“你不是想肚子里的孩子与你一样，终身为奴为婢吧？而且嫁妆就是一个女人的底气，我也不差这些，你且拿着，若是有困难，千万记得与我说。”
也就这样，后来在秦叔夫妻的操持下，满月出嫁了。
思雨的声音轻轻将林婉言飘远的思绪拉回：“这小妮子，嘴跟抹了蜜似的。小姐疼你，你就安心享受着。过了几年，你想躲懒都没得躲。”
林婉言脸上挂着浅笑没再说话，坐在妆台前。
香儿：“婢子可不敢躲懒，只想着小姐多安排些活计才好。”
思雨淡笑着拿了把唐木梳子帮林婉言乌黑的秀发给梳顺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听说这一两日李氏将章氏打得奄奄一息，林飞义就将林飞泽打了，两人还打到了荷花池，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林老夫人又病倒了。”
林婉言脸上淡不可见的笑意完全敛去。
脸色如冰绫子般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