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灏没想到第二次学车来得这么快。
“你昨天通宵了，今天还有精神学？”凌桑把车钥匙摊在手掌心递给江璟灏时，他才刚从公司回来，外套都只脱了一半，倍感意外。
似乎眼前的人早就恭候多时，才把时间掐这么准。
不过面对凌桑的积极性，江璟灏可一点没有喜悦的心情，因为他知道她这么心急学，只是为了早点结束，不要耽误她离开的时间。
“当医生的很习惯熬夜的，没关系，不影响，我很清醒。”
“之前还很抗拒，现在学上瘾了？这么积极。”江璟灏故意装看不懂，不紧不慢整理衣服，打趣道。
“只是想给兑三一个交代。”
“等我换身衣服。”江璟灏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寻了个借口。
事实上，今天他跟客户去打高尔夫，一身行装其实比较休闲，教开车穿出去并不违和。
只是见到凌桑按下加速键，没来由总想拖延。
“你们又要出去啊？”兑三听到江璟灏回来的开门声，但当时正沉迷于一个模型的设计参数修正，顾不上下来打招呼。
直到江璟灏回屋换衣服出来，兑三回头看了门口一眼，发现他没换家居服，反而依旧是外出的衣服，好奇向楼下张望，却看到凌桑紧随其后。
“会回来吃饭，你不要偷偷又边吃饭边看书。”凌桑抬头望向儿子，警告道。
“那你们也不要背着我又吵架，对我心理成长很不好。”
“知道了！”远远听到江璟灏无奈的回应，随即便“咔哒”关上了门。
还不到正常下班点，电梯里空空的，只有他们两个，凌桑想到临出门前儿子的话，开口询问道：“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什么事还带着分歧了对吧？”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都达成了一致，那就和和气气过完最后这几天，等我想好怎么跟兑三说，就回京安了；如果还有什么分歧，我们趁着在外面谈妥，别让兑三再看到争论时，以为我们吵架。”
明明这次是他赢了，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电梯到达底下车库，门打开后，凌桑先走出去，江璟灏却迟迟未挪一步。
她不解地回头。
“我没有把教你开车的事告诉兑三……”江璟灏眼神复杂地看向凌桑，言外之意，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可以上楼去了。
学不学开车跟兑三没关系，不需要给他交代。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分歧——我想你学会开车，你不想。
但人这种生物可笑就可笑在，你退一步接受了某种协议，开始按照新的规划执行的时候，对方突然告诉你说不用妥协，这时候你心里冒出来的并不是开心，反而会愤怒。
变卦，永远是最能精准打击人类的。
江璟灏把选择权“好心”交给凌桑，她该怎么选？
继续学，是否在模糊的界限上赋予了什么含义？
拒绝，已经建立的立场就要推翻，一切不带缓冲地戛然而止，告诉你，你之前的妥协是错的。
怎么能不烦躁？
“所以呢？”凌桑没好气地叉着腰。
“我是怕你觉得勉强……”
正说着，电梯门开始自动合上，他忙伸手去拦，然而电梯外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江璟灏心里顿时有一个想法大胆地滋长蔓延，被冷漠拒绝了一次又一次，顺着她一次又一次，今天是不是……
“等电梯门下一次合上之前你没走进来，我就走出去。”
从没有过的斩钉截铁，不像崇海初见时的倔强，不像在京安重逢时的尖锐，不像喝醉了的幼稚。
这一句回应没给凌桑一丝丝心理准备，格外富有冲击力，哪怕是定力再强的人，见到这样的江璟灏也会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更何况，她在江璟灏面前，从来不是个有定力的人。
对峙。
不知道是发生在两人之间第几百次对峙，两人相隔足有四五步远，凌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压迫到呼吸困难，手脚僵直。
电梯门渐渐再次合起来，凌桑依然一动不动，看着视线里能装下江璟灏的部分越来越少，少到只剩一个缝隙的时候，电梯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电梯并没有那么灵敏，她清晰地看到那只手被狠狠挤压了一下，才因异物阻碍再次打开。
几乎是下意识，凌桑跑上前去想看看有没有夹伤，但理智却不合时宜地回归，迫使她没让关心的话脱口而出，反而举动更像慢半拍想进电梯。
“不好意思，晚了。”江璟灏霸道地一把抓起凌桑的手腕，大步向车子走去……
明知道只是学一个直行而已，明知道最多今天教一次就不会再需要下一次，江璟灏还是义无反顾驱车前往目的地。
凌桑坐在副驾驶一直盯着江璟灏的右手，被夹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印子，从专业角度来说，没事。
这家伙无论从小到大学围棋，还是后来接手峻澜，一直都养尊处优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皮肤比一般老爷们儿白皙一些。
现在双手紧握方向盘，皮肤绷紧了，那本不严重的夹痕反而愈发显眼，导致从心理角度不禁夸大，总忍不住盯着看。
有第一天的基础在，今天再坐上驾驶位，很多操作步骤自动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就像我们上学的时候考前复习，很多东西你总觉得这儿也不牢固，那儿也不清楚，但上了考场后，思路和答案自动就会蹦出来。
一脚油门，凌桑蹿到50迈，车轮掀起黄褐色的尘土，掩盖了后车窗的视野。
“看来昨天开得不稳，是因为太慢了。”江璟灏调侃道。
凌桑全身心投入在控制中，分不得心，并没有搭理他。
快到终点时，她开始慢慢降速，却仍然不得要领，向前闪了一下，导致车子熄火。
不过今天江璟灏学乖了，有好好系着安全带。
“要不要我指挥，你自己拐弯开回去？”
凌桑手刚要解开安全带，听了这话抬头看向他，好像在说，你说明白点，意图是什么？
“我是说，我们别那么麻烦换位置。转个弯而已，打打方向的事儿。”
“怎么做，一直左转？”
“你先……对，车头那个点为线……看到了吗……对，对……好……”江璟灏兢兢业业指挥着，凌桑认认真真执行着，他们又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时空里不知不觉和谐起来。
竟然就这样学到夕阳钻进眼里。
昨天这个时候，他们正在回去的路上，今天却意犹未尽。
江璟灏观察到凌桑眯起眼睛，好心帮她放下遮阳板，但凌桑好像突然从异世界中醒来一样，随手推了上去：“好了，这样应该算学会了吧？”
江璟灏悬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尴尬支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