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各有各的苦,说实话干警官久了,确实会磨灭一下同理心,但也不是没有。我们也会同情很多犯人,比如像你演得边新这样的,我们监狱好多呢,甚至和你们拍的这剧情没什么差别,你知道吧。有好多犯人都是承受了多年家暴,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杀了自己老公的,很多。”
“你看了这么多故事,自己又是学过编导的,有想过把他们的经历写成剧本么?”
“试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主要是没有时间,码字还是需要精力投入的。”
“没事儿啊,你有写得开头儿吗,我还挺想看看的,都是关于什么的呀?”
“乱七八糟啥都有,有时候看到啥题材的小说,也还会写相关题材的剧本。哦,我想起来了,我有成型的剧本,不过那都是给犯人写的,我们这里每年也给犯人举办联欢晚会,我就会写一些剧本,题材呢什么家长里短啊,法律知识科普啦,都很短,毕竟也就十几分钟,你要看么?”
“好呀,你发给我看看,说不定真的有适合拍成电影的呢,那你岂不是就赚了?你想过改行么,比如假如你发的剧本被选中了,你会不会顺势就辞职换行了?”
“不知道,以前想过,但也不是当编剧去,编导更多是电视节目制作人什么的,也多是跑腿的。我也不是特别有想象力,对写东西这事儿没有特别热爱。如果我写的剧本被相中,也是运气,不代表每一个本子都被相中啊,那样的生活不是太安稳吧。而且,编导工资啥样,你知道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估计不多,而且怪辛苦的,现在做惯了警官,适应了以后也就还好。所以,估计就不转行了。”
“林老师,导演请您过去,拍摄现场都布置好了。”
“好的,警官,那我先过去?这几张签名照够吗,不够的话我回头多带几张来?”
“够了够了,你快去拍摄吧,我这边也一起过去。”
看到林年过来,邵乐乐安排道:“林年,我们之前虽然试拍过了,今天再试一次,然后争取一条过哈。”交代完林年,邵乐乐对着对讲机里的人说:“各部门准备,各部门准备。”
“你年纪不大,学东西快,虽然关了有四年多,但是出去以后不至于跟不上时代,多上上网,让爸妈买个新手机,下点流行的app,刷刷视频,但是也不要太沉迷,出去找个工作,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呢,你就联系我们,这个是我们这边出狱犯人再社会化帮助中心的电话。只要你主动求助,我们一定会积极响应。”
边新内心忐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警官,狠狠点了下头。
“看你眼睛无神的,昨晚没睡好?”
边新小声“嗯”了一句。
“太激动了吧?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去,不要害怕。”警官站起来,示意边新跟着她往外走去,来到一道门前。
“出了这道门,算是彻底离开监区了,来到了办公区,那边有其他警官带着你走程序。”说着话拉开走廊的大门,“别回头啊,永远不要回头看,出了大门也要一直往前走。”
镜头跟着边新过一道道关,最终停在更衣间外,镜头对准了门上贴着的“更衣室”三个字。
下一幕,他们已经来到了大门外,过了好一会会儿,大门才从旁边打开一个小门,走出来一个窄窄的小小的人影,一步步来到镜头前,穿着前不久委托家人提前买好送来的新衣服。
“乖囡,我的乖囡,可算是出来了!”边新的母亲见到女儿的一瞬间,不觉老泪纵横,想上前抱住自己女儿却被边新身上说不上来的某种气质震慑住,向前走了几步便停在边新面前,只是边新胳膊上紧皱的服装显示出她的激动,想要嚎啕大哭的声音也变成了呜咽和嘟哝。
倒是边新仿佛被母亲的这一句呜咽唤回了魂魄,“妈!”
要说边新不激动,那是假的,从她知道自己刑期进来这个监狱,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自己出狱的那一天,可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反而因为五味杂陈不知道作何表情,思绪太多以至于大脑空空。
听见来自家人的声音,她才找回自己,找回那个作为家中老幺那一段受宠的记忆,将自己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
边新终于看着有了人气,她这才有勇气抬头看看一起来的人,这下终于注意到躲在父亲和哥哥身后的小女孩,眼泪迅速模糊了双眼,她只好狠狠揉了揉眼睛,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喊妈妈。”边母过去从边父和边兄中间把小女孩拉到边新面前。
小女孩瞪大双眼,眼睛中带着害怕和好奇,嘴唇动了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妈,别勉强她了。回家吧,车呢?”上一秒还仿佛是自己父母的小女儿情态的边新,看到自己的女儿迅速冷静下来,这么多年她也成长了。她制止母亲逼迫小女孩叫自己的行为。
“在停车场,我带你们过去。”
边新朝小女孩伸出手,小女孩虽对面前的边新已经模糊起来,但是踌躇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边新手里。
回到正常生活中的边新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即使没有了起床铃,每天早上,她还是会准时准点起床,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在监狱里了,想要躺回去,却怎么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躺下,只好起来。坐在床沿上,她就想弯腰从床底下掏出脸盆,却一下子戳到床架子上,十指连心,痛得她倒吸了口气,甩了甩手这才蹑手蹑脚地起来。
边新没有回村子里,倒不是担心村里风言风语,给边新带来二次伤害,村民之间还是很淳朴的,只是当初边新出事儿以后,边父边母担心外孙女会被村里人的讨论、不知内情但知道边新坐牢的同学的议论伤害,给她转学到了市区的一所小学。当年出事儿的时候她已经长到8岁了,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