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婴安安静静地睁着纯净的眸子望着他们。
夫妇俩小心翼翼地将女婴从鱼篓中抱出。
他们解开女婴身上交错缠裹的黑色水草,没发现什么伤。
夫妇俩正要松口气,丈夫就突然惊叫了一声。
妻子低头看去,看见女婴白嫩的颈侧,赫然生长着人类不会拥有的鳃状赘生物!
它们如同天生的鳞片,随着婴儿的呼吸节奏规律起伏。
夫妇俩面露难色。
他们踌躇地抱着女婴,在原地商量了一会儿。
最后,夫妇俩看着这个不哭不闹,过分乖巧的女婴,心软了。
成婚后一直没有孩子的他们决心收养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哪怕后来发现这个孩子天生口不能言,他们也没有抛弃她,尽他们所能地抚养着格蕾丝。
自这天起,不知为何,小渔村的收成竟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渔民们不论什么时候出海,都能够带回满满一船的渔获。
村子里,不理解夫妇俩为何会在自己都过得如此艰难的时期还要执意收养一个来路不明孩子的人们悟了。
这哪里是累赘,这是分明就是海神大人的赐福啊!
自认为窥得真相的人们开始口口相传,说是女婴为渔村驱散了灾难。
她是海神大人给渔村的珍贵赐福。
这个孩子理应成为整个渔村的“神女”!
一开始还不认同老人们想法的年轻一辈在体会到有“神女”存在加福的满满收成后,也改口认可了对方的“神女”之名。
但因为这位“神女”天生有缺陷,口不能言,表面十分崇敬“神女”之名的人们私底下还是会小声议论这点。
在他们看来,“神女”方方面面都应该是绝对完美的才对。
为什么他们村子的这位“神女”居然是个哑女呢?
村民们一边崇敬着“神女”,一边又质疑着“神女”。
村子里的微妙态度,也影响到了日渐长大的女孩。
她因不会说话和颈侧类的鳃状赘,从小便被同龄人孤立。
大人们的态度也是不近不远,不亲不疏,许多时候都是远远观望。
女孩好像被渔村接纳了,但又好像没有,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
她成为了人们眼里的“怪胎”。
将女孩与人群联系起来的养父母常常安慰她,不会开口也没关系。只要能干活,能下海捕鱼,纵然以后他们不在了,女孩也可以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看着温柔为她擦去泪水的养母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庞,女孩压下心底的难过,乖巧地点头,怀揣着那一丝渺小的,想要被村子的大家真正接纳的期待,相信了。
直到女孩19岁那年,小渔村的海岸边,又开始出现大量搁浅死亡的鱼群。
它们堆积在海边,鱼身已经腐烂、发臭,无法再使用,连靠近海滩,对人们的感官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备受煎熬的人们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少女,他们村的“神女”。
他们不顾少女养父母的阻拦,将少女推上供奉的信仰高台,为她献上他们能拿得出的最好供品,为她献上美丽的衣裙,跪拜“神女”、祈求“神女”让这场灾难结束。
被鲜花、信仰、供奉环绕的少女不知所措地看着不停跪拜他的村民们。
她的养父母想要靠近供台,但被其他情绪激动的村民阻拦,只能被迫隔绝在跪拜的人群之外,脸上有着她看不懂的悲伤和害怕。
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神力”的少女茫然地望着跪了一地的村民们,心中满是彷徨。
小渔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艰难起来。
——供奉的“神女”根本没法解决灾难的根源,也没有再让他们的收成好起来。
村民们认为自己遭到了神明的背叛。
明明他们都那么用心地供奉着“神女”了,为什么还不肯收回灾难?
这份不平等的心理慢慢转化为仇恨和愤怒。
他们将愤怒的矛头指向少女,指向少女的养父母。
认为少女可能才是灾难的祸源。
在被失望和愤怒填满的人心面前,养父母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不断比划的少女的辩解更是没有任何人在意。
有人提出,他们此次的灾难迟迟不退,说不定是因为他们村子现在供奉的“神女”,根本就是个“伪神”。
因为供奉了“伪神”,所以他们村子迎来了“真神”的怒火。
决心挽回“真神”心意的村民们为了平息“真神”的愤怒,组织起来,将“伪神”捆绑了起来,准备将“伪神”献祭给“真神”,以平息祂的愤怒,免去渔村的灾难。
养父母想要阻止闯进家里想要硬绑走他们女儿的村民。
然后,他们死在了暴动村民手中的鱼叉下,死在了少女面前。
悲伤如潮水将她淹没,泪水夺眶而出,肆意在脸颊流淌。
她想要大哭,想要怒骂,想要质问。
可天生不能说话的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颤抖着嘴唇,任由绝望和仇恨在心间蔓延。
村民们粗鲁地将准备殊死一搏的她按在地上。
她的脸颊被迫贴在地面,沾上养父母身下蔓开的粘腻血液。
下一秒,押住她的村民抬起手中的鱼叉,冷漠地落下,将她的双脚生生刺穿。
疼痛铺天盖地袭来,鲜血从脚腕血洞溢出,与养父母的血液融在一起,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她浸染着哀伤的绝望眼眸。
接着,冷漠的村民们像对待渔获一样,用渔网罩住她,长长的木杆穿过渔网的空隙,将双脚不断滴落着血液的她,一路悬吊着抬到海边。
之前为了祭祀“神女”,他们将此处的溶洞布置成了祭祀台。
如今,正好用来终结“伪神”的性命。
一大堆对着神龛的忏悔发言后,他们又将少女的双腿绑上船锚,将她沉入溶洞内的一口与海水链接的入水洞口里,将她沉入大海,向“真神”献祭。
和鱼儿们一样无法开口说话,被世人隔绝的少女带着愤恨与哀伤与沉重的船锚一起,沉入了海水,沉入了海渊。
水面之上的世界,在她眼中逐渐扭曲、崩塌。
最后与她相伴的,只有无尽的深渊与黑暗,在沉默中沉没......
听得认真的风见裕也忍不住问后续:“所以,献祭完她后,渔村的灾难有停止吗?”
“没有呢。日子甚至比之前还要难过。”小林先生叹了口气,“听我曾祖父说,那个年轻的渔女死后,小渔村经历的灾难不止是海边大面积搁浅死亡还莫名腐臭的鱼群,还有那之后的天气也忽然变得十分恶劣,根本没法出海,之后死了好多人。”
简直就像是“神女”对渔村的报复一样。
这个想法刚浮出,小林先生就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