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听得这话,仍是斜着眼睛看着自己老娘,也不说这糕点是哪来的,只赶紧又抢了两块过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道;
“你只会打发我去闹,你自己怎么不去?”
一旁立着的两个也才十岁左右的小丫鬟,盯着那糕点,也眼馋的紧,直咽口水。
赵姨娘瞧着,从盘子里取出两块桂花糕,想想又舍不得,放回去一枚,将另一枚掰作两瓣,嘴里客气道:
“小鹊儿,小吉祥,来,你们也吃些。”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到底年纪小,嘴馋的厉害,伸手接了。
赵姨娘又将那糕点盘子往里头推了推,见里面也不剩几块了,撇撇嘴,小心翼翼的从床底下取出钱盒子,打开来数了数。
那里头银子倒也不少,估摸着得有两三百两,又有两枚五十两的大元宝,也是她从贾政那里软磨硬泡得来的。
见银子没少,赵姨娘舒了口气,将从探春那里得来的几两银子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也不提什么给贾环做衣裳的事,只从里头取了二三十个铜板丢给贾环。
贾环学着赵姨娘一般撇撇嘴,把钱收了,便要出去玩耍,赵姨娘跟在后头喊了几步:
“别大手大脚的!要是有谁留你吃饭,你就吃过了再回来!”
......
迎春回了住处,司棋将今日被王嬷嬷翻出银子一事,与迎春一说,迎春当即便六神无主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忙问道:
“若只是银子,叫她拿去也就罢了,怎么竟叫她知道是林大哥送来的?这岂不是要坏了林大哥的名声?”
司棋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并不回答,只是气道:
“姑娘此时还记挂林大爷的名声?还是先想想自己罢!”
迎春这才陡然反应过来,受影响最大的正是自己,愈发手足无措,惶急道:
“这如何是好,司棋,你可有什么办法?”
司棋眼见迎春吓的够呛,也有些不忍,安慰道:
“姑娘别怕,凭谁来问,咱们只不承认就是了,总归不过是林大爷发了两回善心,姑娘本就清清白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迎春唯恐自己的心意叫人看破了去,被人骂做不检点,虽是听了司棋的主意,也仍是十分不安。
恰好那乳母王嬷嬷又寻过来,也不与司棋纠缠,知道迎春好欺负,便直接冲着她来,阴阳怪气道:
“姑娘做的事实在没理,姑娘满府里到处看看,凭是哪家院里的下人,谁不在自家主子跟前得多少好处,这也就罢了,咱们也不去跟旁人比。
只是姑娘既从林大爷那儿得了好处,不说赏我们些便罢了,如何竟还要藏起来?姑娘是吃着我的奶水长大的,做事也未免太叫咱们寒心。”
司棋恼火道:
“再怎么说,姑娘也是主子!嬷嬷说话还是客气着些,咱们做下人的,服侍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姑娘不给你好处,你就敢骑到姑娘头上去不成?!”
王嬷嬷也并不怕司棋,把眼一瞪,径自顶道:
“姑娘还没说我的不是,倒是你个小骚蹄子先蹦跶出来,怎么着,你这是盼着跟着姑娘嫁过去,叫姑娘赏你一个姨奶奶做不成?我看你也太心急了些!
姑娘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般道理?”
司棋又羞又气,吵不过便要动手,迎春被王嬷嬷说破心事,也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唯恐事情再闹大,忙拉着司棋哭道:
“罢了罢了,她不过是要银子,给她就是了!”
司棋也气恼道:
“姑娘糊涂了不成,银子早叫她翻了去!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王嬷嬷打了胜仗,志得意满,假装给迎春铺床叠被,又四处搜罗起来,嘴里仍暗讽道:
“姑娘也别哭,这有什么的?本就是男未婚女未嫁,往后姑娘果真嫁过去,坐了伯夫人,可得记着关照着咱们这些下人才是。”
这话直听的匆匆赶来的探春怒火中烧,三两步窜进来,见迎春正哭的伤心,连同方才在赵姨娘跟前受的气一并翻涌上来,一双素来神采飞扬的大眼睛里,也渐渐蓄着些水花来。
迎春见探春找来,心知自己心中的“妄想”也必被探春听了去,愈发羞愧,低着头不敢看探春。
探春见迎春受这等委屈,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拉着王嬷嬷的胳膊,用力往外拉扯,恨声道:
“嬷嬷说话真是好生利落,这张嘴果然了不得,只叫咱们几个听了,未免可惜,倒不如跟我往老祖宗那里去,叫老祖宗也听一听,说不得老祖宗还能再赏你些银子才好!”
王嬷嬷哪里有这胆子到贾母跟前去胡言乱语,不过是因迎春好欺负罢了,她既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也不敢跟探春纠缠争执,慌忙挣脱开,讪笑道:
“这么晚了,老太太只怕都睡下了,怎好再过去打搅,我那还有些活还没做完,这就回去了。”
等王嬷嬷急匆匆跑走,探春眼见迎春还在不停啜泣,虽是自己心里也有气,又暗恨自己这个姐姐未免太好欺负了些,眼下也只得安慰道:
“好了,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不过是这老虔婆吃多了酒胡咧咧,姐姐不必往心里去。”
眼神闪了闪,低声问道:
“林大哥果真留了银子给姐姐?是也无妨的,林大哥素来关照咱们姐妹,只是...林大哥可曾与姐姐留什么话来?”
迎春抬头看了一眼探春,握着探春的手,悲泣道:
“何曾有过什么话来,不过是林大哥瞧我可怜,便当做是路边的猫儿狗儿,随意发些善心罢了。
林大哥的心思分明都在林丫头身上,我也不是真个眼瞎的,自然看的分明,原也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探春也无言以对。
司棋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也十分焦躁,自上回林大爷与大老爷起了争执,大太太那里便转了口风,再不提迎春的事。
迎春此时虽哭的伤心,却不知今日这事,本就是司棋有意为之,虽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改了主意,上头却还有一个老太太能做主!
迎春的婚事,哪里又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司棋早已与迎春绑死在一块儿了,岂肯就此作罢,因而一股莽气上了,咬着牙,暗暗发狠,心中开始又琢磨起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