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的动静,从头到尾都被有心人盯在眼里。
民丰楼顶层上,林思衡正与钱旋对坐,钱旋面上的胡子越来越长了,终于叫他养成了心心念念的络腮胡,配合着脸上的刀疤,到底显出几分凶悍来。
“倒没料到这焦大动作这样快,竟直接找到御史台去,咱们预先备了几条后手,大多用不着了,反倒省了咱们的事。”
“刘三这回遭了罪,我估摸着这案子必是要牵连到他身上的,说好的银子,切不可克扣了。”
“公子放心,已经送过去了,刘三心里有数,咱们自家的兄弟,自然知道轻重。”
林思衡提起酒壶,顺手给钱旋添了一杯:
“各家有什么动静没有?”
钱旋连忙接过酒一饮而尽,笑道:
“旁的不说,贾家早就动起来了,贾赦,贾政,贾琏全都在外头四处打探,各处的关系都牵连进来,到底叫咱们看个分明。
要不是有这一遭,我都没料到,原来贾家在刑部还有关系。”
“意料之中的事情,大事上这些人也未必就跟贾家共进退,不过打探消息这种顺手的活,有的是人愿意卖贾府一个面子。”
“公子所言甚是,我估计皇帝也盯着贾府的动静呢,贾家这一动,还剩下多少能耐,皇帝就更清楚了。
不过贾家动作虽激烈,只怕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归根结底,贾家的关系大多还在军方,文官里头就显得薄弱了些,可这案子,军方又插不进手来。
单一个刑部,只怕是很难将贾蓉捞出来了,况且,贾家在刑部的关系,也未必就有那么硬实。”
“贾蓉此番必是无救,走投无路之际,我料他是要反咬我们一口,那张文书千万收好,不容有失。
皇帝对贾家早就不满,既然得了这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忠顺王也插手进来了?”
钱旋刚吃了口菜,忙道:
“不错,跟魏中和前后脚进的宫,这回三法司动作这么快,只怕也少不了忠顺王的推手。上一代忠顺王跟贾代善有仇,他早都恨不得将贾家挫骨扬灰了。”
“这忠顺王府,到底是与贾家有何恩怨?”
钱旋略一思索,忙道:
“这也是许多年前的旧事来,如今再查,已是难以查明,不过是打听了个大概,说是当年贾代善远征草原,上一代忠顺王也领了一支兵马作为偏师,却掉进了陷阱里。
据说贾代善为了自己的计划,选择见死不救,任由其中伏,后来虽然仍被前忠顺王杀了出来,却伤势太重,虽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也就此落下病根,没几年就离世了,两家从此就算结了仇。”
林思衡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在心里琢磨着各方的利益和心思,手指敲打在扶手上,发出一阵阵规律的“哒哒”声:
“宁国府此番有难,皇帝不会善罢甘休,若贾蓉逆案查实,借此十恶不赦的重罪,皇帝一定会顺水推舟将宁国府除爵,再牵连一大批宁国府的门生故旧,好安插他自己人上去。
这是个自诩英明神武的皇帝,素来喜欢以帝王心术来驭下,咱们若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此时得在皇帝面前多蹦跶几下才行,这出戏,还得好好演一演。
演的好了,皇帝才肯付票钱......”
钱旋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将这些话都牢牢记住,等林思衡睁开眼睛,才又递过一张纸去,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贾蓉案子所牵扯出来的各方关系,林思衡认真瞧了瞧,旋即撕成碎纸,丢进香炉里烧成灰烬。
“这段时间锦衣军必然也要开始活跃起来,叫下面弟兄们都注意着些。”
林思衡探头看向窗外,正看见贾琏急匆匆往自家那边过去:
“既然已经找上门来,我也该动起来了。”
......
贾琏确实是被贾母打发来找林思衡,如今贾家各处用得上用不上的关系都免不了被找上门去,林思衡这个公认的贾府亲旧,自然也免不了“出一份力”。
及至林宅,却被告知林思衡去了城外军营,贾琏正要回去回话,就看见林思衡骑马回来,不免大喜过望,连忙问道:
“衡兄弟可算回来了,蓉哥儿的事,你可曾听闻了?”
林思衡忙道:
“我正为此赶回来,方才已打听了些消息,怎么蓉哥儿竟传出这等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贾琏便咬牙切齿道: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焦大,猪油蒙了心的狗东西,好好的诬赖到蓉哥儿身上!”
痛骂了几句,又赶紧拉着林思衡的马缰道:
“老祖宗正急着要见衡兄弟,专叫我来请衡兄弟过府去,咱们还是快走,事情可耽误不得。”
林思衡自无异议,与贾琏一道骑着马就进了贾府,等到了贾母跟前,还未见礼,贾母便紧着问道:
“衡哥儿,蓉哥儿的事,你可听说了?”
贾母一边问,鸳鸯一边跪坐在她身后为她捶肩按头,还往贾母头上勒着一道束巾,许是贾母又犯了头痛。
反倒是贾赦贾政两个,面上虽也有些忧愁烦躁,比起贾母,倒还轻松了些。
既听得贾母发问,林思衡也赶忙回话道:
“我今儿上午才去了军营里,听得家中来传话,才得知了此事,专程赶回来,打听了些消息,正要报给老太太知道。”
贾母欣慰道:
“我就知道衡哥儿是个有心的,可曾打听的什么?快说说。”
贾赦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老太太又何必多问,衡哥儿不是说了才赶回来,又能打听出什么来,不过还是那些个人尽皆知的消息罢了,衡哥儿若还是那些话,干脆也别说,省得耽搁了大家时间。”
林思衡瞥了贾赦一眼,只当是没听见,继续答道:
“倒有几桩事,不知府里可曾打听明白,忠顺王府已经插手进来了,老太太可知道?”
只这一句,便惊的在座等人都站起来,贾政忙道:
“这...这话从何说起?这事并不与忠顺王爷相干呐!”
林思衡惊讶道:
“伯父竟还不知此事?左都御史魏中和才进宫,忠顺王紧跟着也进了宫了,大理寺卿与忠顺王府素有往来,三法司会审一事,本就是忠顺王的手笔啊。”
贾琏瞪大眼睛,连忙道:
“我只道是因刑部和御史台争权引得陛下不喜,原来竟还有这等关节?”
贾赦这回也慌了,忙对贾母道:
“若果真如此,这就要坏了事了,咱们家与忠顺王府素来有些嫌隙,若叫蓉哥儿落在忠顺王手里,只怕是...”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拐杖,叹口气道:
“我道缘何这回朝廷动作竟这样快,原来还有这番原由,唉,衡哥儿若还有什么消息,也一并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