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哭的?
若是死了,岂不是更好?
捯也不用在这世间受罪了。
他之所以还躺在这这里,是想死,但没那个胆子。
否则也不用在此忍受她们的鬼哭狼嚎了。
生无可恋的囚犯,连看热闹的心思全无。
翻身后闭着眼假寐。
好似将耳旁一切动静都自动屏蔽了一般。
梅莹神魂俱裂,小产?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身孕了。
她只以为方才那一下,是痔疮摔破了。
对呀!
怪道自己肚子会这么疼。
她低头看向身下,当场吓得失声大哭起来。
好多血!
她的。
“啊,孩,孩子……”她的孩子。
黄中贤还在打儿子。
闻声,父子二人瞬间像被定住了般愣在当场,机械地齐齐抬眼看过来。
当听清她们口中的惊叫哭喊,二人身躯齐齐一震。
同时冲向牢门,紧紧抓住栏杆。
“来人,快来人!”
“要死人了!快请大夫!”
爷俩扯着嗓子冲外喊。
可下一秒,二人瞬间看向对方。
孩子?
谁的孩子?
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孩子?
姚氏猛然回头,颤抖着身子看向爷俩。
却见黄中贤又将魔手伸向了她儿子。
她疯了般冲向牢门,冲对面嘶吼,“黄中贤,你快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那个贱人!
她肚子里那小孽种也休想活命……”
她只是吓唬他,让他放了儿子。
“想杀便杀!”
“不要!”
爷俩的声音同时响起。
黄中贤手上动作一顿。
“你竟还敢为她求情?老子的脸皮都被你丢光了!”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已经无心顾忌那贱人肚子里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
他只觉自己要疯了!
癫吧!
都癫起来!
左右他已经失去所有。
官位、俸禄,脑袋也马上要丢了。
还要这脸面有什么用?
都去死吧!
“哈哈……”黄中贤仰头大笑,笑声中满是疯狂与绝望。
官兵闻声赶来时,见到便是黄中贤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地坐在地上。
黄修明满面惊恐地缩在角落,见官兵进来,便一下冲到栏杆旁,哭喊哀求,“求求你,把我关去其他牢房吧!呜呜……”
爹他疯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就不是挨打这么简单了。
疯爹说不得会打死他的!
官兵转眼看向他,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来。
黄修明确实被他老子收拾的很惨。
此刻的黄修明,包子脸被揍成了猪头。
鼻子下涕泪和鼻血混合,顺着下巴淌下,流在只堪堪遮住下半身 某点儿的桌布上。
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星星点点都是或掐或捶的红印。
他自小养尊处优,跟女子般皮肤白皙娇嫩,看上去就更加触目惊心。
若是不知道的,只道他方才经历了何种屈辱不堪、不可描述的事。
俩官兵惊愕一瞬,便立马被身后一众女子的尖叫哭喊声吵地脑袋疼。
也不知这黄中贤成天面对后宅那么多女人,到底是如何过得。
他们已经能够想到,这每日里光是给她们断官司去了,哪里还有时间管衙门里的事。
怪不得县衙经年累月未审结的案件卷宗被堆了几排。
再加上收受贿赂后胡乱判的,真不知这些年他到底做下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快请大夫,有人快不行了……”
“她,她流了好多血!救命啊……”
“我的孩子……救,救我!”
梅莹惨白着脸,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越来越弱。
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她真不知晓。
她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与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混在一起,凄凉又可怖。
两官兵互相对视一眼,一人快步离开。
另一个狱卒走了进来,看到牢房内混乱的场景和梅莹身下的血迹,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人敢开口。
姚氏咬了咬牙,“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官兵看了看梅莹,又看向众人,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
“你们这些人,在牢里也不安生。”
也不知她们平素在后宅是如何过的。
不多时,先前离开的那名官兵便带着一个郎中返回。
没想到大人竟会同意替那一家子请郎中。
郎中蹲下身子,为梅莹把了把脉,脸色凝重了几分。
“动了胎气,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孕妇情况也不乐观。”
如今出血量还是很大。
他一开始听说是为黄家人诊治,立马便拒绝了。
可老妻说孩子是无辜的。
又是知府大人差人来诏,他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
梅莹听到郎中的话,绝望地闭上双眼。
泪水从眼角滑落,如今是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无了。
如此性命危机时刻,竟无一人真正关心她的安危。
可悲吗?
以往种种眼前浮现,心内愈发悲戚。
黄修明听到这话,心如刀绞,再次哀求黄中贤:“爹,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她吧,孩子是无辜的!”
黄中贤依然疯笑。
整个监牢只余黄中贤疯癫的笑声和老鼠们瘆人的吱吱声。
姚氏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
其他姨娘庶女大气也不敢出。
老郎中快速从一旁的医箱内拿出针灸包,快速在她几个穴位下针。
众人只见梅莹面色愈发惨白,唇色发白,表情凝滞。
直到老郎中取针,对着两名官兵微微摇头。
“老朽尽力了!出血量太大,耽搁的时间太久,已无力回天……”
一名官兵送老郎中出去,不用另一官兵说其他人也听到了。
黄修明隔着栏杆悲恸哭喊道,“莹儿!”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内无波是假的。
曾经县令府后宅那个风光无限的梅姨娘,却落得如此下场。
本以为大家会一起上断头路,她却以这种方式先离开。
挺好!
起码无罪可受了。
官兵叫来几个人,将梅莹的尸体抬了出去。
牢房内,只剩下众人的叹息声。
这场闹剧,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中落幕。
人人疲惫恐惧不堪。
其他犯人唏嘘着再次翻了个身。
解脱了!
江知序听完下属的禀报,也是一愣。
姓黄的这一家子果真是荒唐。
而在里正领着一众百姓踏上官道之际,潆州府衙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老夫人神色慌张,匆忙踢掉脚上的鞋子,褪去身上的外衣,便躺倒在榻上。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切地吩咐身旁的下人:“快快快,把湿帕子拿来!
还有药,随便取一副药先煎上……”
两个小丫鬟不明所以,忙去照办。
元武看老夫人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眼唇偷笑。
一小丫鬟赶忙上前,动作迅速又轻柔地替她整理好被子,安抚道:“老夫人,您快别说了,也别动了,秋姑已经到二门了!”
她也不知秋姑是谁,老夫人又为何那么怕这个秋姑。
元护卫让她来通禀老夫人,她便忙跑了来。
刹那间,榻上的老夫人便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小丫鬟一怔,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急切的女声骤然响起:“老夫人呢?
元武我告诉你,老夫人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这道声音威严焦急,仿若裹挟着一阵疾风。
元武垂首跟在身形高挑的秋姑身侧,“是,您别急!”
有什么冲他来,可别冲老夫人发火。
虽然他知道,老夫人也并不会生她的气去。
“她思子心切,你们就不知道劝着点儿?竟还跟着她瞎胡闹,这一路上那么多逃荒的难民,人饿极了,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这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颗脑袋够侯爷砍的?”
秋姑的话语如连珠炮般,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元武插话的机会。
打从发现老夫人离开,她便快马加鞭赶了一路。
中途换了几次马,头发都吹地跟马尾似得,才在尽短的时间内赶来。
得知他们一行两个时辰前才到,老夫人无恙,这下她才放了心。
“就算砍了你们的脑袋也无济于事!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气死我了!”。
元武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扛着一个硕大包袱的秋姑身旁,不住地点头称是。
“是是是,秋姑您骂得是!都是我们不好,不该带着老夫人冒险……”
说着,接过一旁下属眼神示意后飞奔递来的茶水,赔着笑双手递上。
“您先喝口茶,这一路您辛苦了……”
看来缺水挺严重。
满头的发都炸起来了。
还是先喝口水歇歇吧!
这嘴巴从还没进门就一刻没停过,可把我的耳朵给折磨坏了。
元武心里这般想着,直想伸手揉一揉那被“轰炸”许久的耳朵。
然而,秋姑脚步不停,语气依旧急切。
“喝什么喝?我要先见到老夫人才能安心!”
说罢,加快了脚步,朝着老夫人的房间匆匆走去。
步伐坚定,带着一股不容阻挡的气势 。
元武将茶仰头灌下。
老夫人成天教导他们,不能浪费。
元武的心一直高高提着,快步追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瞅着秋姑的脸色,赔着笑。
“那您看到老夫人安然无恙,可不许再骂咱们了昂!”
想起方才在门外,自己毫无防备地挨了秋姑一脚,此刻屁股蛋子还隐隐作痛,他不禁暗自龇牙咧嘴。
哎!
这样的事都已经习惯了,谁让他们几个是贴身保护侯府主子的护卫呢。
他们这些人,皆是当年老夫人善心大发,从街头巷尾捡回来的孤儿、弃婴。
在侯府中,他们不仅被悉心养大,还承蒙侯府教导。
学得一身功夫本事,得以安身立命。
而秋姑,在他们心中,就跟自家长辈一般亲切。
可她教训起人来,那也是毫不留情。
要说疼是真疼,打也是真狠!
就像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虽说知道秋姑是为他们好,可每一次被打骂,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委屈。
正想着,一守卫从后衙飞奔而出,老远就呲着牙花子喊道:“秋姑!”
元武眨了眨眼,心中暗喜:“搞定!”
表面上,他微微颔首,一副沉稳的模样,可心内却是苦逼不已。
老夫人是没事儿了,可他们呢!
接下来怕是要等着承受秋姑那如狂风暴雨般的怒火了。
呜呜……
他们当护卫的,日子也太难了!
也不知道这顿骂又得持续多久,只希望秋姑能手下留情,别再下那么重的手了。
秋姑撂下一句,“回来再收拾你们!”便匆匆跑进了后院。
身上的大包袱从头到尾就没假手于人过。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紧闭双眼,只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秋姑的急声传来。
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咚……”
刹那间,漾起满屋灰尘。
“咳咳……”
小丫鬟秋姑被呛得满脸通红,眼眶都微微泛起了泪花,忙不迭地挥着双手驱散灰尘。
老夫人则是快速将头埋进被子。
这个秋姑,她这是报复!
“老夫人!”
秋姑抬脚跑去榻边,看向被子里的人。
一旁丫鬟见状,赶忙上前机灵地道:“老夫人没事,就是一路车马劳顿,有些累着了。”
“已经,沐浴后用完饭,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造型独特的秋姑。
为憋住笑意,小丫鬟硬是将十几年来最伤心的事都在脑中过一遍。
秋姑见她如此惧怕自己,肩膀颤抖,满面通红。
便疑惑地转头看向榻上。
目光顺势落在被子外露出一角衣裳上,眉头瞬间拧成个“川”字。
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心里清楚得很,老夫人平素极为讲究,上榻就寝,断不会穿着外出的衣裳。
秋姑唇角微勾,大步走上前,佯装发怒道:“别装了,再装我可就派人去通知侯爷了!”
她双手叉腰,故意板起脸,看向鼓起的锦被。
老夫人自知装不下去了,狠狠闭了闭眼,一把掀开被子,“那老东西,越老越粘人,可别叫他来!”
秋姑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老夫人,您可真有本事,还学会撇下我偷偷跑了!
就带了那几个毛头小子,京城到此一路颠簸,他们能照顾好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