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莫浔并不满意百里相的这个回答,心中猜疑越发的按捺不住。
他凑了过去,生生地隔开祁风望向百里相的那股如扭股糖般的目光,问道:“祁公子是永安京人士?”
祁风有些不悦,但还是耐心答道:“算是吧,幼时曾在永安京中居住。”
“那后来呢?”
“后来便离开了。”
“离开了,去哪里了?”
“四处云游,居无定所。”祁风望着天边淡薄暮色,语气淡漠。
顾若云失神到几乎要跌落马背,百里相不耐烦听这些微妙的试探,再次深入密林拾柴、骑射野味。
“我幼时也曾在永安京居住,祁公子是住的哪里?东城还是西城?”宋莫浔装出一副热络样子,活像街边探听的街坊婶婶。
“记不清了,我走过的地方太多了。”
宋莫浔又转换了个方向问道:“我记得祁公子写得一手好字?定是开蒙时请的先生好。想来祁公子家中,是个书香门第吧。”
“家道中落,惭愧惭愧。”祁风却半分自谦的样子都没有。
顾若云只当耳边有一团苍蝇“嗡嗡嗡”地叫个不停,伏在马背上,竟朦胧睡去。
宋莫浔再接再厉:“祁公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也写得一手好字,家世出众,最重要的是,他也很喜欢茉莉香片。”
祁风的目光转冷,瞥向宋莫浔,“宋世子猜错了,我并不特别中意茉莉香片。”
宋莫浔自说自话:“我的那位故人,年岁很轻,就被迫和自己的娘亲分开,所以他很想自己的娘亲。他娘亲的身上总是有股幽幽茉莉香气,所以我的那位故人最喜欢饮的茶,便是茉莉香片。”
祁风的嘴唇紧抿,只是盯着眼前的一枝树叶。
“家父同他尚有联系,年年都派人往永安京送最好的茉莉香片。那些茶都是我爹差专人去江南采买的,未曾断过一年。有一年江南发大水,茶叶收成不好,派去采买的下人险些丧命,可最后他还是带回了他惯常饮的茶叶。”
祁风微有动容,可他的目光仍是未有移动。
“还有一年,地里庄稼收成不好,我爹为了凑齐买茶叶的钱,将陪都城外的庄子和土地全都卖了,这才有惊无险地将茶叶送进了永安京。”
宋莫浔语气轻松:“不过自从那年之后,我爹是越发地会做生意了,也是越发地锱铢必较了。所幸我爹还算厉害,永寿侯府后来,再也没缺过钱。”
祁风的眼中终于起了涟漪,他默然垂眸,掩去眸中波动。
“后来,”宋莫浔有些感伤,“永寿侯府从来没短过茉莉香片。我爹和我,都一直在等着那位故人登门造访,一同品茗。”
宋莫浔偏头,认真地看着祁风收敛所有情绪的面孔,叹道:“我们都很想他。”
祁风骤然下马,声音仍是淡漠:“宋世子是个重感情的人,可惜宋世子口中的这个人,我从未见过。”
宋莫浔叹息,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却闭了嘴。
——
永安京,富丽堂皇的内宫之中,皇后宋知意坐立难安,不住地望向寝宫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造访。
窗棂“吱呀”一声,侍剑翻窗进来,朝着宋知意躬身行礼。
“娘娘,我去看过了。”
“怎么样?”宋知意焦急问道。
“人不在。”
“怎么会,怎么会…”宋知意惊疑不定,口中反复念叨着。
侍剑的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回娘娘的话,大概几个月前,流光启用了夜巡使贺璋,就在陪都。”
“几个月前…”宋知意喃喃自语:“时间对得上吗?”
侍剑点头。
“贺璋是什么人?”
“永安京户部尚书贺一麟独子,现在昭阳除妖司内任职,不久前刚从司草门副门主升为正门主。”
宋知意的脸上带着茫然,很无措似的问道:“夜巡使不是一向由你统率吗?是你启用的贺璋?”
侍剑仍是面无表情,“回娘娘,大概几个月前,夜巡使便不再听我号令了。”
“那他们现在听谁的?”宋知意急声问道。
“夜巡使现在,只听流光真正的主子的命令。”
宋知意跌坐回铺着柔软毛毯的贵妃榻,明明是用最为软糯的绵软毛毯铺满了整张榻面,宋知意却觉得身下坐榻硌得厉害。
“娘娘?娘娘?”
侍剑叫了好几声,宋知意方才回过神来,双眼无光地望向侍剑。
“按脚程估计,他们快到陪都了。娘娘可要我再去一趟?”
“我还以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想要招揽…”宋知意犹自失神,“我还许他高官厚禄,让他留在永安京,和江易寒斗,和林明仕斗,帮我把启儿斗回来。”
侍剑不语。
“芜宫多冷啊…”宋知意怔怔的,一滴眼泪滑落保养得当的面颊,“那里缺衣少食的,内务府都是些贱人,冬天不给够柴火,夏天不给消暑的绿豆汤和冰块,平日里想添一道鸡汤都不许。”
侍剑仍是耐心,问道:“娘娘?我可需要再走一趟?”
宋知意擦去眼角泪水,忽然恢复了平时养尊处优的雍容华贵,仿佛浑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侍剑,你再往南边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