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业与任轻欢之间的气氛瞬时变得紧绷,就像根被收得过紧的琴弦,谁也不敢伸手碰触,唯恐一不小心,弄出太过刺耳的声音,或是拨断琴弦,割破指尖。
幸好这种紧绷并没有维持太久,殿外便传来太监的通报:「圣上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
任轻欢连忙跟着凌承业起身离席,上前迎接圣驾。
「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贵妃娘娘万福。」
此起彼落的恭迎声中,凌续与程惜芙联袂步入龙翔宫正殿。
任轻欢规矩的垂头行礼,但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清楚感觉到来人的气势。
天子气度,不怒而威。而他旁边的女子......那本该是皇后娘娘的位置。
在正式宫宴之上与圣上同来共坐,本该是属于中宫的荣耀,如今却归了另一个女人所有。
而这个女人,是她的姨母。
如若连她也想到这点,任轻欢可以肯定,太子不可能不在意这件事。
圣上就在她姨母的陪伴下,坐到龙椅上,笑眯眯的瞅着下头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龙心大悦的道:「起来吧。这么冷的天,你们都辛苦了。」
「这是圣上的万寿节,宫中人人期盼已久,就想来给您祝寿,又哪来辛苦之说?」程惜芙端坐在龙椅下侧,眉眼含情地斜睨了凌续一眼:「圣上平日勤于政事,像万寿节这样的大日子,咱们这一大家子才有机会欢聚一番呢。」
「贵妃这样说,是在抱怨朕忽略后宫了?」凌续剑眉一挑,脸上还是挂着笑。
「臣妾哪敢抱怨。」程惜芙眉眼弯弯的,「这么多小辈在,圣上就别拿臣妾开玩笑了。」
「是是是,都是朕的错。」凌续朗声大笑,又回过头来对其他人道:「都坐吧,别站在那里了。」
众人听令谢恩,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众人甫坐定,便听到欣弦抢先开口,娇声嚷道:「母妃方才说得对,父皇您都不知道儿臣多么期待今晚的宴会,光是想这寿礼就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月。」
「哦,这么用心吗?」见欣弦刻意摆出一副煞费思量的小模样,凌续又笑了出来,那欣儿最后决定送什么给朕呢?」
「父皇乃一国之君,天下共主,想要什么东西没有?」欣弦夸张地叹了口气,「儿臣一个居于深宫的间公主,又能挖掘到什么珍宝献给父皇?不就只能做些针线活,为父皇绣了幅『赢』字挂画。哪像二皇兄,为了给您祝寿,竟然从大宛找来一批汗血宝马,听说其中还有匹野马王,是百年谁遇的良驹,这样的寿礼啊,儿臣可准备不出来。」
「哦?」凌续一听,忙转头望向凌祈原,惊喜的问:「欣儿说的可是实话?」
凌祈原立刻站了出来,朝他父皇一拱手,笑容满面的道:「回父皇的话,儿臣确是寻来了十匹大宛良马,包括那匹野马王,如今正养在京郊牧场,只待今晚献给父皇。恭贺父皇万寿无疆,我顺天国运昌隆。」
「甚好!」凌续抚掌,龙颜大悦。朝廷之前试了无数次,想用黄金跟大宛换购汗血宝马,始终无功而还。没想到此事,他的二儿子却办成了:「原儿是怎样办到的?」
凌祈原笑着朗声回道:「之前儿臣把三皇妹送嫁至大宛时,便亲见大宛骏马之优良,把此事搁在了心上。之后儿臣一直和延留大王子保持联络,希望他们能割爱。经过了这么些时日,大宛王室终于被儿臣的诚意打动,愿意出售十匹骏马,让儿臣给父皇贺寿。」
「好!千金难换一匹汗血马!当年高祖便是在这马背上得天下,难得你有这心思!这礼朕喜欢!」凌续左手一拍桌案,大喜:「来人,赐酒!」
「儿臣谢父皇赏赐。」凌祈原接过宫娥递来的酒杯,朝他父皇再欠行了一礼,把杯中物一饮而尽,乘胜追击的道:「父皇若有兴趣,明日早朝后,儿臣便陪父皇到牧场瞧瞧这批新马,匹匹皆是腿壮有力。来年秋闱时,父皇骑着那野马王去狩猎,什么猎物都能手到擒来!」
「好!甚好!」
凌续看来是真高兴,又再称赞了凌祈原几句,自己也跟着喝了杯酒,看得一旁的程惜芙眉开眼笑,美眸闪着亮光。
任轻欢不禁偷瞄了瞄凌承业,只见他神色自若,没有因为被凌祈原抢了头彩而面露不悦。长幼有序,献礼之事本该由太子开始,被欣弦这样一掺和,圣上亲自开口问了凌祈原的寿礼,那献礼该有的次序便被搅乱了。
更重要的是,这大宛骏马,确实是非常好的礼物。秋闱狩猎什么的,其实并不要紧。
就连任轻欢这样被养在深闺的女子也耳闻过,大宛骏马天下第一,耐力好,速度够,连匈奴的千里马都望尘莫及。
凌祈原这次成功找来汗血马这样的良种,朝廷就能拿他们来配种,提升顺天兵马的战力。只要应用得当,就是能万世留名的大事。
凌祈原这份礼,确实是立了大功。
有这珠玉在前,排在之后的其他人无论奉上什么古玩珍宝,恐怕亦难令圣上惊艳。
但不知是不是信了她之前的透底,凌承业看来对凌祈原的献礼并没有太意外。
一直到最后,太子也没有告诉任轻欢,他究竟备了什么礼。先前姨母明里暗里多番跟她探问,她仍旧能直接回上一句:不知道,她探听不到。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答案。
但在内心深处,任轻欢同样知道,太子这一仗并不好打。
直到如今,瞧见凌承业一脸平静,她才明白过来。若非胸有成竹,他又怎能如此从容淡定?
在凌祈原献礼以后,欣弦干脆让人把她绣的那个「赢」字挂画呈到御前,缠着让圣上称赞她的绣功,要圣上也给她赐酒。
其他位份较低的妃嫔本不敢明目张胆的抢在太子之前冒头,但见凌承业始终无动于衷的,一个接一个也跃跃欲试了起来,在欣弦之后逐一上前祝寿,你既抚琴献技,我便赋诗献词,向君邀宠。
任轻欢默默地伴在凌承业身边,笑看着这殿上一幕接一幕的争奇斗艳。
直到最后,当年纪最小的道乐小皇子也在圣上面前耍了套姿势良好、力度稍欠的拳法后,太子才终于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