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她低低地嘟囔了一声,仿佛再说不下去,悻悻别过头去。
陈乾见状,嘴角的笑意隐隐加深了一些,却没有再打趣。
他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神一转直视李城首:“其实让她听也无妨。早些明白这世道的浑浊……对于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你!”李城首瞪圆了眼睛。
“但。”陈乾话锋一转,依旧带了几分严肃,“何该知道,何该担起,分得清轻重难度,才是北境应有的分寸。”
李浣花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想在父亲与陈乾中间更难堪。
只得咬住下唇走了两步,又狠狠地回头盯了他们一眼。
她撂下一句不服气的话,“盯着也没用,反正你们俩深更半夜偷着闲聊,我迟早会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乾淡然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抽动了一下。
内心的忍俊不禁,被他竭力压制成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浣花姑娘,你啊……”
他轻叹一声,低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抹似逗趣又似认真地调侃,“有些事,急不得的。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等以后。”
“什么时候能看开了,你自然会知道。”
“以后?”李浣花柳眉一挑,杏眼微睁,满脸的不满。
她叉着腰站在原地,仿佛听到了什么十足荒诞的话,声音里多了几分质疑:“你这人怎么老喜欢卖关子?”
“有话就直接说清楚不行么?搞得我像个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有些事,”陈乾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说道,“压根就不是能够一时半会讲清楚的。”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李浣花,那双深邃的眼瞳。
在夜色中看起来越发幽冷,却又透着几分掩藏不住的锋芒,“不过,有一点总是要提前提醒你。”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到了需要你来承担的时候……你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但想不想做到,最好先捋清楚。”
“承担?”李浣花被他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她梗着脖子抛下一句话:“哼,别以为你对我说教几句,我就愿意听你的了!”
她撇着嘴,看起来更像是个被外头的先生罚了抄书的小姑娘,嘴硬里透着满满的不服气。
见对方这副样子,陈乾顿住了,似笑非笑地说道:“不愿意听我的倒也无妨,那就从现在开始,听你父亲的吧。”
他侧身指了指站在后头的李城首,目光意味深长。
李浣花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只见李城首目光幽幽。
捋着那一把胡须,脸上挂着一副“你若让我省心就是在烧高香”的无奈表情。
“丫头啊……事情不一定马上就轮到你头上,但算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吧。”
李城首见女儿看过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爹活一天,郡城还稳一天,可你总不能指望我活个一百岁吧?”
“爹!”李浣花气得跺了跺脚,“你说什么浑话!什么叫活不到一百岁!”
“哈哈哈。”李城首见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可你真觉得,当个城主是让人逍遥快活的好差事?”
李浣花被这话噎得顿住了,脸上的怒容也稍稍收敛了几分。
看她低头沉思了片刻,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言辞有些幼稚,但嘴上却还是死撑着,“那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不是有你吗?”
“有我?”李城首叹口气,摆了摆手说道,“可不单单是老子一个人的事……”
“说到底,这地界,要靠大家伙的齐心协力。你自己也要清楚,是不是?”
“还没轮到我的事嘛!”李浣花撇撇嘴,又迅速偷瞄了一眼陈乾,见他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话里显得心虚了些。
少女的倔劲儿一上来,嘴角一翘,哼了一声:“反正你们俩老狐狸在说什么,我暂时不想管了,累得慌。以后我再找机会翻账单好了!”
她丢下这句话,一跺脚转身跑了。
裙角掀起夜风微微荡开,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轻狂。
李城首目送着女儿离去,既好气又好笑。他捋了捋胡须,看向陈乾,无奈道:“浣花这脾气,就这么个样子。年轻人心里多一口气,难免嘛。”
陈乾低头掸了掸袖口,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嗯,能有这份锐气,倒也不算坏事。等她再长几岁,或许会懂得一些分寸。”
“长几岁?天知道再过几年,这小丫头会闹腾成什么样。”
李城首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觉得,她这性子是随了谁?”
陈乾却只是淡然一笑,目光望向李浣花消失的方向。
似乎穿过了月色深深的廊檐,看到了少女那奔跑远去的背影。
她的步伐中带着一份年轻的冲劲儿,而那份冲劲儿之中,又藏着说不出的笃定。
他低声笑了笑,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李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浣花姑娘虽有些急躁,但她的性子,却未必真有那么不可救药。”
“哦?”李城首捋了捋胡须,抬眼略显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听听,你怎么为她辩上一句?”
“她……”陈乾语气微顿,像是在思索如何措辞。
片刻后,他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弧度,“直率、坦诚,从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这一点,在诚意为人的基础上,已经比许多人要好得多了。”
“嚯,你还会夸人啊。”李城首闻言,不由得笑了笑,“继续说,我倒是想听听,她还能有多少‘闪光点’。”
陈乾不着痕迹地瞥了李城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他看似随意地道:“浣花姑娘心思天真,看事不绕弯。这一点,其他人或许会觉得欠缺深沉。”
“但我却觉得,能保持这片赤诚,才是漫天阴霾中的一点可贵。”
说着,他悠然抬手掸了掸袖口,目光越发深邃。
“而且,她虽嘴上嚷嚷着不服气,但每一件事,她都挂在心里。”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告诉李城首,“有些人嘴硬,而心软得很。浣花姑娘,就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