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明州的剿匪一事顺利落下了帷幕,明州官吏也被血换一波,城内的烟火气愈来愈浓。
这一下,苏琼他们就打算简单修整,继续北上。
为这事,谢矜等人就在苏琼屋内商谈去向。
苏琼坐在主位上,捧着一杯茶,撑住脸,斜眼看着窗外,神思飞扬,压根不知道顾瑜刚刚在她耳边大叫好几次。
而一直没反应的她,让整个房间冷了半个时辰。
顾瑜表示很无语,太无语了!
他可以接受这家伙故意没听到,或者打他、骂他,但他不接受他不理自己!
也在越想越无语,越想越委屈,越来越生气的情况下,顾瑜直接上前,拽住苏琼的衣领,吼道“苏琼!”
苏琼没听到顾瑜叫她,但还是下意识地将他拽住自己的手直接一转,干净利落地脱了臼,反手将他按在桌案上。
顾瑜疼得面容大变,直接叫出了声。
苏琼这次回了神,默默看了一眼身下的人,说道“顾无缺?你怎么了?”
顾瑜听完,压根不想理他。
还是沈然默默上前几步,说道“你先松手。”
苏琼放了。
“把人家手接上。”
苏琼弄回去了。
这会,顾瑜捂住自己的手腕,神色复杂地躲到自家兄长身后。
苏琼表示很无辜,问道“怎么了?”
沈然见此,解释一下,最后问道“苏琼,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苏琼觉得这话实在耳熟,不禁嘴角微抽,有些无力地暗叹一声后,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我想跟一位老人家,说他唯一的儿子死了,可不可行?”
这一时,众人就愣住了。
怎么说?
能让苏琼产生这样犹豫的老者,自然于苏琼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而这儿子十有八九也是有些交情的。
谢矜扫视了在场的人,平静道“苏君清,问神问人,不如问己。”
苏琼神色微动,沉默了一番,接着轻叹一声,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话说你们打算去哪?”
虽不知苏琼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但他们也实在管不着。
毕竟,决策是他自己说得算。
沈然便顺着他的话题,说道“听闻柳少相近日有异动,欲要攻打一座小县。”
苏琼有些疑惑,问道“你这样说,这小县难不成还有什么金银财宝?”
“这个……倒难说,但是这小县,我倒觉得,如果可以,要了也行。”沈然回道
苏琼没说话。
沈然见此,继续道“如今天下已然四分,苏家占东南,陈家占西北,中原依旧名义上是商家的,而唯独三方中间有一支独特势力,这也是你知道的。”
苏琼听后,说道“你是想跟那方人打好交道?”
沈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们是庞大的商人势力,几乎包含了所有生意,也因此我们大部分的生意皆与之有关,不夸张的说,我们三方生意皆与他们息息相关。”
“说白了,就是掌管了天子的国库。”苏琼笑道。
顾瑜听此,不禁笑出了声,朗声道“那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能使寸行难。”
苏琼轻笑几声,附和道“确实,乱世出英雄,更出横祸财。”
“不过……钱太多招人忌,钱太少被人欺,也因此他们更加中立,做足了圆滑场面。”
少年漫不经心道,眼中闪过一丝沉思,抬头看向沈然,问道“谦润,你是主管这方面交易的,你有多少成算?”
沈然摇了摇头,回道“少则一成,多则三成。”
“说句实话,这连云十三城本就是商人势力,又由萧、安、晋三家主导,而这能在乱世能闯出一片天地之人,不知有多少个心眼子。”
说完,他有些感慨道“重利却也惜命的精明商人,可是世间最难缠的人。”
苏琼说道“所以你也是试试的打算?”
“说句好笑的……”
沈然轻笑道“能让连云十三城的人偏心一点,上辈子绝对有救世之恩。”
“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把自家家产扩大的心思,免得你有好主意,没销路。”
苏琼听此,不禁一笑,随意拘了一礼道“谦润的心意,不敢不受。”
沈然见此,不禁曲指轻敲少年发顶,说道“那你可得好好记住我们的好,最不能忘的,就是这家里的事可都是我和梓微一个又一个地落实的。”
苏琼点了点头,应答道“是、是。”
顾瑜见此,默默吐槽道“见这模样,看来是打死也没想过改,还真是上司指手画脚,下属累成死狗。”
苏琼挑了眉,笑道“拜托,我只是要你们干活,又没要你们去死,我多善良啊!而且我也没亏待你们啊!好吃好玩的第一时间就叫你们。”
顾瑜不嘻嘻,翻了白眼,直接跟在场的人,告了辞。
黑心上司的发言,真够伪善!
顾瑾见此,没拦着他,因为自己都有想走的打算了,果断将注意力转移到正题上,说道“所以,这小县打不打?还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柳少相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地盘?”
谢矜听言,解释道
“那小县名舟临,据说百年前还有大江靠岸,可惜山河变迁,大江改了道,本就人烟稀少的地方,就更没了人,直到几十年前才被朝堂的人发现收归”
“也因此,十分不好管理,一年一小闹,三年一大闹,渐渐地,朝堂的人直接放养了,所以那边出任的县官,不是被朝堂排挤之人,就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也基本都是三不管。”
顾瑾一听,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岂不跟蛮夷没有区别?”
“可偏偏这样的县城,有着可以跟连云十三城联系的捷径,若是加以利用,往后的交易可就方便多了,这也是我说要攻下的重要缘由。”
沈然补充道“但也同时,这县城太难治理,到时候,不是柳少相打败了我们,而是那些舟临人。”
“也因此,有许多人想要这个捷径,却不敢打通的原因,舟临也因此依旧清贫。”
苏琼听此,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众人一听,有些疑惑。
谢矜问道“你为何这样觉得?”
苏琼轻叹一声,抬眼看向他,说道“柳少相啊,我太了解他了,他是喜欢赌,并且不择手段,但他的不择手段永远建立在他的七分把握上。”
“所以……这风险高的事,我很难不相信他没有作第二手准备,即使如今的世家已经被他牵制了大部分,他也难保那些世家不会紧紧抓住他的一个失误,纷纷抨击他。”
在场的人听此,沉默不语。
沈然微微垂眸,说道“那……先不贸然行事,为防声东击西,让人加强戒备。”
众人同意了。
那之后,苏琼一边飞信风语堂,等待确切的消息,一边整军待发。
不过消息是确切的,却也是散乱的。
能确信的东西依旧少。
而此时,苏琼他们还是探到了柳少相已至舟临。
苏琼高低衡量下,决定自己亲自带兵查看,让顾瑾几人留守明州,只带谢矜和沈然前去。
当日,便是轻装上阵,猎风凛冽,扬长而去。
是夜。
顾瑜盘坐在屋檐下,抱臂望月,说道“哥,苏琼这次的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靠在墙上的顾瑾听此,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主公的决定,我们难以左右,尽力而为便是。”
顾瑜听此,轻叹一声,撑脸,有些无奈道“如今天下局势已然明朗,也不知何时,哪方统一天下。”
少年似想到什么,微微抬眼,问道“话说回来……桓星宵到底在干嘛?”
顾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主公在前年就开始让他做一些事,但似乎与我们的事并无什么交集。”
“苏君清也是个人才,上哪都能捡到宝,第一次知道桓星宵可通百兽的时候,我真的被吓了一跳。”顾瑜听言默默吐槽道。
“诶——苏家、沈家、桓家,就差个季家,直接集齐开国四大世家了……”
说到这,他猛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开口道“等等,你可别说,万一苏君清这一去,还真带回季家的人呢?”
“难说。”顾瑾听言,立刻否认道。
“世勋之乱,天下皆知,十二开国世家,仅存沈、苏、尹、白这四姓,这四家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参与,才得以存活。”
“而以桓、季为首引发的世勋之乱足足动乱整个朝堂秩序,大商开国皇帝也是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除了桓家家主因为跳崖生死不明,其他的……全部、就地斩首。”
顾瑜听言,轻叹一声,说道“这当皇帝的还真是没什么人情味……”
“为帝者,所见风景不同,故有先商帝王亲曰,世间无上孤者,帝也。”
说到这,顾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敛眸继续道“帝位孤,只一人,无人并,恐怕这感觉只有帝王才能懂。”
话落,清风抚月,两人之间沉默不语,惟有不远处的琵琶嘈嘈切切地低呜。
良久,顾瑜低笑道“苏君清……会吗?”
少年的轻喃揉进了清风,被轻易地化散,也将池中芙蕖的幽香携去,穿过那某处小小的房屋。
小屋微醺的暖光照着年迈的阿嬷,她脸上挂着慈笑,被几个睡熟的小娃娃围着,伸着她那长满厚茧的大手,轻抚着嘴里还在梦吟的孩童,神色升起一丝怀念与欣慰,不禁出声。
“富贵啊,做得好……”
后世记载景初帝所言,题曰:
平庸儿,赤子心,敢为情义效苍生。
清贫妇,慈母线,小屋昏烛照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