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远双膝跪地,对发生在身上的事还未有头绪,甫一想到天子震怒,可让其生也可让其死,冷汗和冰水混在一起,抖得更厉害了。
李禾曦端正向天子高声道:“夫天地定位,不容错乱阴阳!驸马读圣贤书,却男女不分,行颠倒乾坤之污事,为包藏淫心,品行不端!”
“如此兽行之事,实属人伦之变,更亏于亲人!伏望陛下严惩驸马,以端风化,而正人伦。”
陆之远这才发现李禾曦也在大殿上。
“李禾,长公主,陛下面前,休得胡言乱语,”他眼中血丝弥漫,声音颤抖着,像是嘶吼出来,“陛下,此事诸多疑点,还请陛下严查,还臣一个公道!”
“噢?诸多疑点?”
李禾曦嗤笑了一声,看向宝座上的天子:“陛下,我已经命人将南风馆里相关人员严加看守起来,可随时提审他们。”
陆之远切切道:“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被收买了!”
李禾曦又是一嗤,冷然不屑道:“这些小倌重利贪财或许威逼利诱下作假,可今日这些夫人们或是诰命在身或是高官重臣的内眷,难道统统都被收买,不顾家人安危不顾头上这顶乌纱帽了吗?”
“驸马,这些夫人们可都将你的龌龊行为一一入了眼呢。”
脸上仿佛挨了重重一耳光,陆之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的滚烫,仿佛刚才泼的不是冰水,而是一盆沸水。
天子眸一抬扫向他:“陆之远,此事众目睽睽,所见之人凡有百人,案上陈词皆奏你罔顾伦理纲常,举止浪荡。古之言明德于天下,欲治国先齐家,欲齐家先修身,欲修身先正心。而其心却用在淫欲上,实乃丧德丧志!朝廷若启用你这等人,满生蛀虫矣!”
“陛下!”
陆之远脸色发青,发酸的双膝,冰冷的衣袍,都抵不过蛀虫二字。
他转眼瞥见李禾曦讥诮的笑容,心头更是重重被锤。
天子打断他的话,冷漠道:“你德行有亏,引得众官员不满,不配得大将军称号,朕决定收回你的建威大将军官印,即刻起前往儋州,在此思过,五年内不得归京。”
李禾曦垂下眸。
儋州是岭南地区,瘴气蔓延,陆之远被流放到此处,确实能吃到苦头。
但戏耍他够久了,这命也给赔偿了!
“陛下!”李禾曦掷地有声道,“陆之远贪财好色,觊觎我的妆奁,更想谋财害命,为夫不忠!亲娘卧病在床却流连烟花之所,为子不孝!对府中妾室用人肆意发卖轻贱生命,性情凶残,为人奸险!”
“这等不忠不孝奸佞小人,留他性命实为大周之祸!”
“住口!”
陆之远猛的抬头,他怎么也想不到李禾曦居然想要他死!
关这条谋财害命,为子不孝就是大事!
他气急败坏道:“这都是你血口喷人!”
陆之远脸色发青,大声朝李禾曦喊道,“住口!快给我住口!”
他突然起身冲上前,还没抬腿走上两步,已经被大殿上的侍卫团团围住。
太监呵斥道:“陛下在此,岂容你放肆喧哗!”
哐当一声响,他双肩被带刀侍卫按下,膝盖处传来撕裂般疼痛。
陆之远满头冷汗,双手忍不住的颤抖着,“陛下,男儿三妻四妾实乃天经地义,内眷家仆触犯家规,臣不过依家规执法,至于长公主说臣觊觎夺取妆奁更是无稽之谈,家母确实病重,但臣每日奉药于病榻前,不敢不孝,至于流连青楼,臣冤枉啊!”
天子沉声:“此事交由吏部核查,若如寿康长公主所言,杖责二十大板,收官印,罚俸一年并贬儋州五年。”
李禾曦垂眸,当今天子施仁政,没想到竟这般宽厚。
陆之远伏在金砖上:“陛下明鉴,倘若吏部核查还臣一个清白,那寿康长公主便是污蔑,所犯大周律,诽谤罪!还请陛下替臣做主!”
天子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若查明事实,你果真清白,罚寿康长公主降封号并禁足九个月反省思过。”
陆之远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挑衅般的看了一眼一侧的李禾曦。
就当陆之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执尘太监进来上前低声道:“陛下,安定王觐见。”
天子点漆一转,声音带了些松快:“宣!”
沈肃迈着步伐,从白玉台阶上走来,他穿着一身鸦青色公服, 头戴银冠。
他的眸子很亮。
如水般穿过宽阔大殿牢牢的定格在那云鬟鬓雾间的玉兰花簪上。
广阔天地间,薄薄的飞雪如柳絮轻扬,而他与她的眸光那一刹那相触,唯有无限缱绻。
李禾曦心一跳。
眼脸忽颤,她赶紧垂下眸。
沈肃作揖行礼:“参见陛下。”
天子曰:“免礼。”
沈肃话不多说,双手奉上奏帖:“臣有事要奏。”
执尘太监接过奏帖交于天子。
殿内一时被沉寂包裹。
陆之远双膝跪地,将头埋得更低,沈肃目光锐利如剑,他不敢直视。
啪的一声,天子合上折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莫名的令陆之远心中一颤。
他悄然抬头,正撞见天子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打量着他。
那目光仿佛一把刀,要把他五脏六腑破开。
他抖然一惊。
天子却浅然一笑,念起诗来:“日月只一世,又降一四季,一代又一代,享国之久。”
念得正是陆之远前些时日呈给户部林大人的文章。
这文章是他和绿珠共同所创,特地着重描写了光荣厚重的历史,文辞雅丽,慷慨激昂,是他最满意的文章。
就连林大人也赞他才华不平凡。
看来林大人把他这篇文章献给了沈肃。
而沈肃呈给了陛下,说明深受他的青睐。
他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想到此,陆之远心中如喝蜜饮,瞬间心中的浊气都消殆尽。
他抬眸看向宝座。
然而天子一笑,笑容极淡:“一把心肠论浊酎,酌同周,加浊字于国号周字之上,是何肺腑?”
“谓其悖逆怨望之处颇多,实乃丧心之尤!”
陆之远被天子突然的转变所惊道:“陛下,臣,臣绝没有贰心,这篇文章是臣…”
“住嘴!”
天子打断:“安定王,朕不想见到此人,此事全权由你处置!”
陆之远听到天子无情的话语,整个人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