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时分,九王府的后院里还留着夜间的几分寒意。空气微凉,隐隐透着肃杀之气,仿佛凝聚了连日来波谲云诡的朝堂风云。便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萧靖寒已披上朝袍,于檐下静立。
他神色平淡,却有一股无形威势围绕,如泰山般沉凝。衣袖间偶尔露出的指尖,则绷得微紧,显示出内心对今日之事的郑重。林轻歌站在一侧,看着他负手而立的背影,虽不言语,却能感受到他心头暗涌。
“王爷,宫里传召之事便在今朝,还请小心行事。”
林轻歌低声劝道,言语柔缓却带着丝丝焦躁。她昨日一夜未能安眠,脑中一直在思量皇帝与太子可能的种种变数。
萧靖寒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多谢提醒。本王此去,虽是只身,但早已做了相应布置。若皇帝心存善意,我便顺势行事;若太子再用阴谋,便让他吞下苦果。轻歌,你在府中守好先帝绢帛与兵符残件,为我后路。”
林轻歌点点头,目光中深藏一抹担忧,但语气却极为坚毅:“好,你尽管放心出发。府里亦有我坐镇,不会再让任何宵小有机可乘。”
二人相对而立,四目相交,仿佛千言万语都在无声之处。萧靖寒最后仅微微抬袖,轻抚她的手臂,神情温柔如水:“等我回。”
说罢,他转身扬声召唤随行暗卫,不再过多耽搁,带着十余人马从正门离府,踏着晨露赶往皇城。
御道之上,行人渐多,却都识得九王爷仪仗的旗帜,纷纷退避。毕竟近来京中早传遍,九王爷与太子势同水火,众人但凡有些见识,皆不敢靠近惹祸。
萧靖寒端坐于一匹乌色高马背上,远眺那金瓦琉璃的宫墙。一股说不出的沉稳与无畏,宛如修士将迎上门大敌,不见慌乱,只在心底蓄势。
暗卫首领随侍在旁,见四周并无异常刺客阻拦,才微微放松:“王爷,此路还算安稳。”
萧靖寒淡淡嗯了一声,眸中闪过警惕:“太子暂未露面,却不代表他不会另起歹心。待进宫后再行警觉——若本王迟迟不出,你们按预案办。”
“是!属下明白。”暗卫首领肃然领命。
于是,人马急行片刻,便到了皇城外围。内侍一见九王爷到来,连忙迎接。萧靖寒下马步行,未显丝毫疲态,跨过宫门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仿佛从幽深大殿里泄露出的寒意,令人心底一颤。
在重重内侍太监的引领下,萧靖寒被带至偏殿——这里并非朝堂正殿,却多半是皇帝与某些重臣或皇室成员“私下议事”的场所。
大殿一片空阔,只在中央摆了几案矮几,殿上帷幕半卷,可见皇帝身着宽袖龙纹常服,端坐于屏风前。屏风上绘着苍劲松柏,与殿内灯火交相辉映,更显威严不凡。
“儿臣萧靖寒,见过父皇。”
萧靖寒行礼,不卑不亢,既不露半分畏惧,也无嚣张之态。
皇帝微抬眼皮,淡淡道:“起来吧。萧靖寒,你可知朕为何今日单独宣你进宫?”
萧靖寒心中冷笑,却依旧面色平静:“儿臣不敢妄断,还请父皇明示。”
皇帝眸中闪过一抹幽光:“顾家当年之事,你查得颇勤;太子最近对你诬陷刺客谋逆,更未能成功。朕自然要问问,你想如何在这风云漩涡中自处?”
简短几句,透着霜锋剑气——皇帝欲从正面逼问九王爷的底线。萧靖寒心念电转,当即答道:“儿臣只想忠于大云,绝无二心。若太子刻意陷害,还请父皇明察。至于顾家往昔冤案,也只是儿臣出于公心,不愿让忠臣死得不明不白。”
听到此,皇帝微微冷哼:“你所言虽好听,但朕怎知你不是想借顾家声望笼络人心?你与林家、江家之往来,朕也都有所耳闻。”
此刻,皇帝言辞逐渐犀利,意在摧破九王爷的防线。萧靖寒则沉住气:“父皇,儿臣明白您并不想太子一枝独大,但也不愿儿臣壮大威势。若儿臣愿意让渡部分手中权力,父皇可否将那刺客案彻底了结,还我清白?”
他眼神不动声色,却带着数分凌冽:既要指出皇帝的心机,又给对方一个台阶。只要皇帝点头,便可双赢;若不然,便还可亮出更惊人的把柄。
皇帝闻言,似露出一丝冷笑:“你竟看得通透。朕与太子之间如何,与你无甚干系。但你若真想保命,不让刺客案成为利刃,可先‘示弱’收缩,别再搞什么顾家旧案翻案。朕自会约束太子。”
“示弱”二字说得极为直接。萧靖寒心底一寒:皇帝还真想他放弃顾家之案,与部分兵权。
他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深深看了皇帝一眼:“父皇,儿臣敬您是大云之主,可并不想放弃追求真相。就算儿臣暂不翻案,也难保他日不会……”
话未说完,皇帝眼神蓦地冰冷:“你还要与朕谈条件么?若朕要取你性命,也非难事。”
气氛陡然紧绷,皇帝盯着萧靖寒,仿佛上位修士压制下位。萧靖寒却心底毫无畏惧,脑海里闪过先帝手书的存在——有这底牌,他并非孤军。
他保持礼数:“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若真被除去,恐怕边军与部分旧将也会炸裂,走上难料之途。父皇深谋远虑,绝不会做此等玉石俱焚之事吧。”
皇帝眯眼,神情微闪。良久,他才缓缓说道:“看样子,你已预备数招。朕也懒得再多说。记住,你若继续翻找顾家案,势必引起朝堂震动,朕不介意让你付出更大代价。可若你肯退让一二,朕不妨让你继续坐拥王爷之尊,稳保平安。”
言外之意,要么停止顾家案与对太子的暗争,要么皇帝就出手。
萧靖寒心道:这便是‘制衡之道’。皇帝仍想将我留作对付太子,却不许我做大。
他表面不漏情绪,只再次拱手:“儿臣记下了。若太子继续迫害我,儿臣只能自保。还望父皇三思,以免令朝局更生波澜。”
皇帝并未回应,只用审视般的眼神盯住他。许久之后,一声轻哼:“退下吧,朕自有分寸。”
此番对话,看似简短,却让萧靖寒颇为心情复杂:皇帝果然还是要自己放弃顾家旧案,也给了一条‘保命’之路;若自己答应,就在太子与皇帝的缝隙中苟活。
然而,这绝非萧靖寒与林轻歌想要的结果。当年顾家血海深仇尚未清算,当今太子黑心毒辣仍在,那些隐秘阴谋怎能继续蒙混下去?
离开殿门时,他抬眸看了眼高大的金柱,背影倒映在石阶上,微显沉寂。可那沉寂之下,却潜藏了星火一般的杀意。既然皇帝未肯彻底站边,就让太子与皇帝二人继续互忌。我只需在暗处越积越厚,待到一举倾覆!
萧靖寒走出偏殿,正欲取马出宫,却不料在廊柱转角处恰与太子萧启然狭路相逢。
太子今日一身华服,面容傲慢,见到萧靖寒出现,也不回避,反而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哟,九弟,可真是稀客。”
萧靖寒毫无表情:“太子在此,莫非也要面见父皇?”
萧启然呵呵一笑:“你可真会揣度。不如说,本宫要来看看父皇对你这小把戏怎么看。刺客案的热度可还没消——你莫要以为仗着一点伪证就能安然脱身。”
萧靖寒眼底闪过冷光,却不与之多言:“太子若有兴致,再来三司堂告本王便是,我等着你。”
那淡漠口气仿佛一记无形利刃,让太子眸底怒火隐现:“别太得意,本宫的后招远不止那般简单。你若再与顾家旧案纠缠,小心惹火烧身!”
萧靖寒只留下一句“恕不奉陪”,扬长而去。太子看他背影消失,拳头紧攥,低声自语:“好一个九弟,再如何冷静,看本宫如何收拾你!”
出了宫门,萧靖寒已见暗卫与马车恭候。他一面上车,一面吩咐暗卫首领:“父皇与太子皆按兵不动,但都不会罢休。回府后,咱们立刻启动二号方案,把顾家旧案的某些线索进一步扩大放出,务必让朝臣意识到这冤案已无法掩盖。”
暗卫应声:“是,王爷英明。只要舆论渐起,皇帝与太子也难再用‘暗手’来封口。”
林轻歌得知萧靖寒安然归府,迫不及待来到正院门口迎接。她一见他下马,便投以询问神色。
萧靖寒简单述说与皇帝对话:“父皇果然要求我放手顾家案,但我没答应。太子露面挑衅,亦无大收获。如今只是暂时僵局。”
林轻歌仔细听完,也料定皇帝与太子各怀鬼胎。她轻吁口气:“如此说来,我们还要抓紧。既然父皇不想撕破脸,咱们就进一步揭开顾家真相,逼他表态。”
萧靖寒点头赞许:“正合我意。现在手里已有先帝手书、兵符残件,外加江家与林家的部分文献,足以让不少老臣心动。若朝臣合力伸张此案,对太子、对皇帝都是巨大压力。”
夜幕再临,九王府上下再次分头行动:
?林轻歌率领一部分暗卫,在嫣然康复的同时持续整理各家线索,预备在朝臣中流传顾家当年受先帝钦命之证。
?萧靖寒调度另一路人手,监视太子私兵动向。若太子再意图行刺或强行抓捕他们,就当场破局。
?还有一支密探悄然出动,欲追查兵符另一半的下落。一旦将兵符合二为一,顾家正统之证将无可辩驳。
漫漫长夜,那种“大战前紧绷”的氛围愈发浓烈。谁也猜不准太子何时爆发攻势,或皇帝何时翻脸。一切就如星域深处的烈焰,暗暗酝酿着滔天之冲。
深夜里,萧靖寒与林轻歌照例在书房汇合,互相汇报各方动静。外头的风声似乎格外尖利,好似有无形利爪在宫墙外徘徊。
林轻歌抚着桌上一片残破书卷,口吻低沉:“若皇帝与太子都执意要镇压,我们何时出手?”
萧靖寒微微沉吟:“待那一刻来临时,本王绝不再让他们翻云覆雨。或许就是不久之后的朝堂上,或许就是他们狗急跳墙之时……总之,我们会让那旧案真相昭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