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现代交通工具的便利,沈州到沪上,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一个来回说走便走,说回便回,标准的打飞的模式。
拖着一天奔忙疲惫的身躯,李墨曜再次回到自己家中,距离他早晨离开仅过了7个小时。
“你怎么又回来啦?”李泰不解的问。
“有业务。”
父子间只要单独在一起,谈话的气氛就不热烈,更何况上次事件的阴影还在呢,李墨曜更是不愿意多说话。
“哦。”
李泰不敢多问,他想装做没事儿人一样,但很明显做不到。他想张罗饭菜,但儿子说吃过了。出于心虚,李泰再也不端老爷子的架子了,开始嘘寒问暖。
“你怎么知道我在小花园儿啊。”
“张叔说的。”
“哦。”
此刻的李泰也不再数落楼下老张的不是,转而像套话一样问道:“这次回来几天?”
“说不准,如果业务谈成可能要长住。”
“哦。”
李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正就是不表态,在儿子面前他总得保持着最后的矜持。
“嗯……”思忖了很久,李墨曜终于决定把回来时的想法说一说,“我想找一家装修公司,把房子装一下。”
“房子?”李泰先是一愣,马上明白儿子说的房子是指早年买的那幢,放置都快十年了,一直没人住,不过也好,儿子有出息,没几年就把贷款全额还了,水电煤气采暖费统统不用交,不过儿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装修房子?难道有女朋友啦?
和所有老人一样,催婚催娃是这个家的常态,只不过儿子似乎一直不开窍,从来不提女朋友的事儿,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对父母说。
“你……有女朋友啦?”李泰试探着问。
“没有。”
李墨曜的话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丢出去“叮当”乱响。
“哦。”
很显然,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对话,家里的气氛再一次沉默了。
就在李泰以为气氛会一直这样沉闷下去的时候,儿子打破了沉默。
“你对众诚了解多少?”
“众诚?”李泰刚想抬屁股回卧室,突然听到儿子提起众诚,他的目光马上亮起来了,“你说众诚?贾总的那个?”
明知故问,除了那个还有哪个?李墨曜心里腹诽着,同类企业不允许起同样的名字,这个你应该知道啊……不过看父亲的态度明显是兴奋,看来他还是不死心呐。
李墨曜不打算理会,开门见山的说:“我接的业务就是众诚发来的,你和老厂长那么熟,对他们公司的情况应该很清楚吧。”
李泰的目光认真了起来,稳稳当当的坐好后摸了摸下巴说:“清楚倒不一定,但肯定知道不少,这些年他们压力也挺大的。”
“压力大就对了,不然也不会找我们,我想知道压力都来源于哪些方面,具体哪些部门、哪些人?”
李泰仔细回忆着与老厂长聊过的一些细节,逐渐还原了一个清晰的众诚机电设备有限公司……
一大早,李泰就被电话吵醒,昨天讲得晚了些,倒在床上后大脑仍处于兴奋状态,以至于他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这才六点多一点儿,谁这么早打电话呀?搞诈骗的也没这么勤快吧。
“老李,下来陪我遛弯儿。”
电话里传来老贾厂长熟悉的声音,李泰不敢怠慢,连忙穿上衣服往外走。
“谁呀?”李墨曜的妈妈,正在阳台做饭,迎头碰上正穿衣往外走的李泰,连忙问。
“老贾。”
“他怎么这么早找你?他在这儿的房子不是早就卖了吗?从来哪儿来的?”
“我怎么知道?”面对一连串的疑问,李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开门出去了。
……
……
“听说你前些年还跑步,现在还跑吗?”
老贾厂长的气色不错,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显得年龄一下子小了不少岁。
李泰没准备,只得陪着老领导慢跑,他边跑边有些无奈地问道:“老厂长,要跑步的话你怎么也不挑个好地方啊?咱们这个小区连一条健步道都没有,最近的公园还有一公里呢。”
“一公里,分分钟就到了,走!陪我到公园走一走。”
无奈,李泰摇着头跟上。
沈州这个地方很多街道都以工命名,而公园则用劳动来称呼。这是一座与劳动者息息相关的公园,改建后里面有一道纪念墙,记载着曾经为共和国做出过功勋的企业。沈州被称为“共和国长子”,“东方鲁尔”的名号那是靠实力拼出来的,在新中国工业史创造了二百多个“第一”。
老贾指着功勋墙上的企业名录说道:“你看,咱们精机一位列第13,排名还是很靠前的,当年日本鬼子留下的水轮机坏掉了,就是咱们厂子抢工出备件,这才给城市通上了电。”
说起这些老黄历,老贾厂长如数家珍。
知道老厂长对旧厂念念不忘,可今天非年非节的,也不是什么纪念日,特意一大早开车跑了半个城来找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李泰还一脸木讷,老贾马上明白了,拍了拍老同志的肩膀说道:“你的儿子还没和你说吧?咱们的梦快要实现啦。”
这下李泰更迷糊了。
“梦?什么梦?”
老贾不解于解释,一脸哀怨地叹着气说:“当年咱们的老机床彻底坏掉了,你谈下来的订单无法完成,这件事成了压倒精机一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想起来我还如鲠在喉。当年我最害怕的事就是精机一败在我的心里,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噩梦成真啊。”
当年李泰没在厂里,等他回去的时候精机一已经宣布破产了,虽说当时国企破产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甚至旁观者还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但对精机一的新老员工来说,那就是一场噩梦。员工们拿着为数不多的遣散费不得不自谋职业,昔年光荣的工人走在大街上就差把自己当要饭的了。生计总还能想办法,但那个屈辱压在心头无法释怀。
当年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后来只想唱国际歌。那种对命运的不甘一直成了老家伙们心底最大的痛。
老贾语重心长的说:“当年你化悲痛为力量,重新开了一家小型加工厂试图重新恢复精机一的荣光,但我早就看出来了,照咱们这么干根本不可能,倒闭是必然的,唯一不确定的是时间问题,你能撑上十年是你的本事,但市场却容不得眼泪。”
提到那段创业史,李泰渐渐低下了头,但接下来就听到老贾声如洪钟的声音。
“不过现在机会来啦,我早就把众诚看成了精机一的儿子,当年众诚租赁厂房的时候我是迫不得己做的决定,直到后来我儿子大学毕业加入众诚后,他重新改组、锐意进取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市政府高度支持他把厂区建在高新区的决定,并且决定帮助众诚进行更深层次的改革……”
看着老贾滔滔不绝的夸着儿子,李泰的嘴就有点歪,嘴角一阵阵的抽搐还不忍心打断对方的话,好容易捱到了重点,他的眼前一亮,这才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