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苑看来,自己的儿子屏余虽然看着胖乎乎的,柔软可爱,活泼讨喜,但实际上是个特别倔的小孩儿。虽然好脾气到会被周围的姐姐阿姨们搓圆搓扁,还能傻乎乎地笑,但当他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一门心思往里钻,不撞南墙不回头。
想去看看那条默认不走到尽头的路,见缝插针偷溜着也要去。
担心家长辛苦,于是就不肯放任自己享受童年,点灯熬油也要学习。
一般来说这种敏感又倔强的小孩,大多像竖着刺的毛栗子,不好沾手。而屏余更是毛栗子里的翘楚,他不将锋芒露出来,只悄悄把刺藏在心里,你一触手只能摸到柔软弹手的小孩儿膘,非得细细摸索,才能摸出那温热的皮肉底下,竟然生着嶙峋的骨头,一半是傲骨,一半是反骨。
云苑曾经怀疑儿子交不到朋友,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一腔赤诚又捎上几分迟钝,喜欢谁就非要和谁玩儿,还不吃任何暗藏的推拒。
小朋友们:吃我直球攻击!
几年相处下来,屏余到底还是作为一个欢脱的小孩渐渐长大了。
但水间到底已经是个大人了,屏余真的能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吗?
云苑发着愁。
然后云苑发现算是白愁了。
事实上,屏余以一种堪称离奇的速度,接受了水间这个姐姐,甚至两年后,已经变成唯姐姐马首是瞻的形状了。
也是这个时候,云苑才发现,屏余居然还有点子慕强在身上。
水间多厉害啊——
丹士世家的后裔,身世多舛的遗孤,娇养出的贵胄小姐,偏偏有勇气出走,独自游学星海。
她博学敏锐,离开仙舟不过短短七年,归来已是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的医学、药学、心理学三料博士,工作起来干练耀眼,是小朋友们最崇拜的大人样子。
她温柔和善,能轻易洞悉小朋友们间的小别扭,压根藏不住,还能永远用亲切郑重的语气做调解,哪怕只是一句话、一块糖的矛盾。
她交游广泛,从无名客到纯美骑士,筑城者到混沌医师,连葬仪知宾她都有所来往,还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各种跌宕起伏的故事,如今仅仅泄露这绚烂星海的一角,就足够年幼的孩童们惊呼——
在又一次看见自己的傻儿子被水间忽悠得团团转之后,云苑找到了时任司鼎的闺蜜碧君。
“我现在不担心屏余,”云苑大叹其气,“毕竟哪个当弟弟的不是被姐姐骗大的。”
“我警告你可别乱说嗷!”碧君连连否认,“我可从来不骗我弟的!”
云苑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从来不骗碧风,他自愿帮你跑腿,自愿给你买零食,还自愿给你的小号贡献了所有零花钱,然后自愿回去抱着你左手写的情书美滋滋的做梦,被碧叔叔殴打的时候也自愿没有供出你来。”
碧君语塞。
多年闺蜜就是这一点不好,哪怕你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司鼎了,在闺蜜面前依旧底裤都保不住。对方也永远是那个哪怕你下一刻就死了,也要诈尸起来删和她的聊天记录,还要掐着脖子威胁才能保证不毁你身后清白的黑历史记录仪。
“我现在不担心屏余,”云苑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拧巴,但一起长大的朋友总是多包容他一些,就像你这种狗脾气,这么多年我不也忍过来了吗?”
“我现在就担心水间。”
“虽然她和小孩儿说话都温温和和的,”云苑长吁短叹,“但两年了,她的眼神还是冷。”
“也不能说是冷,就那种,”云苑想讲明白自己的感受,却有些词穷,只能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想让碧君从力度上领会一下她的意思,“怎么说呢?就那种浮于表面的感觉。”
“两年了,屏余在她眼里也只是小孩儿,而不是屏余。”
碧君听着,若有所思,最后拍板。
“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吧。”
云苑不知道碧君当时从自己的肢体语言里明白了什么,只知道碧君找燕阗将军叽叽咕咕一通之后,他俩和隔壁工造司的司砧牧屿一起,开始往各个慈幼院钻。
云苑好像懂了他们的打算,又好像没懂。
不是,干弟弟不行,也找不出亲的,就干脆找个新的吗?
这主意明明是现出的,怎么这么馊啊?
你们六御之三,凑一起就凑出这么个主意啊?
云苑两眼一黑,只觉得罗浮前途真是一眼看得到头。
后来他们不钻了,云苑以为他们放弃了,还松了一口气。
然后云苑就听说水间收养了一个小孩。
云苑:???????
碧君相当得意的来找云苑:“你之前不是觉得水间和小孩儿们不亲么?我和将军他们观察了一下,大概是差异太大了,水间没那么容易打开心扉。”
她把双手放在胸口,做了个“打开”的动作。
“我和牧屿本来想着,要不从慈幼院给水间抱个上下不沾的小崽儿,给水间打小养着,说不定养着养着就亲了呢?就算养不亲,也有个情分,好歹有人陪。”
“不过将军说不行,水间估计瞧不上。”
燕阗将军的原话是“水间自己都风雨里摔打大的,能看得上慈幼院养出来的娇娇儿吗?”
碧君和牧屿想了想也是,他们能看得上眼给水间养的,大概率是功勋烈士子女,这种孩子在慈幼院绝对称得上一句娇养。本来当年水间也该进这种慈幼院的,但水间生性坚强,不愿意落到指望他人荣养的地步,才选择去仙舟外游学,想来也的确可能看不上那些孩子的性子。
“我们本来正愁着呢!”碧君想到这儿,一拍大腿,“结果就前两天,歌民来参加入贸七十周年庆典,带来了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可厉害了,路上他们遭到造翼者袭击,那小孩儿拿着把剑就把人给片了。”
碧君啧啧赞叹。
“那堆鸟人里有个格外厉害的,据说是个[卫天种],被那小孩儿生生从飞船拍到玉界门,”碧君语气夸张,好似长乐天的说书先生,“听说翅膀都断成八截了,现在还在幽囚狱吊着呢。”
“燕阗将军当时就馋这小苗苗了,正好歌民那边说不是他们的孩子,将军立马拍板,说得留下。”
“不过孩子还太小,司衡说咱们仙舟怎么也没有让12岁孩子参军的道理,得给孩子找个监护人,好歹养到成年再说。”碧君得意洋洋,“我当时就想到水间的事儿,一提,就通过了。”
“瞧不上温室的花朵,正好来了个野生的【玉界飞星】。”
“这可真是,时也,运也。”
云苑不由得有些不安:“照你说的,这孩子这么凶,水间能管住吗?”
“那指定是管不住啊!”碧君拍拍云苑的肩膀,“可家人之间,哪儿来的管不管得住一说呢。只要品性尚可,彼此交心,就够了。”
云苑还是有些担心:“也不是知根知底的孩子,这品性怎么看啊,万一呢?”
碧君给她出主意:“你家屏余今年跳级上东序了,不得感谢水间帮他补课?”
“这样,你不放心的话,就办一场庆祝庆祝,让水间把那孩子带上。让你家屏余和那孩子接触接触。屏余跟人精似的,你让他看看。”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也不必那么担心。”碧君想了想,做出结论。
“单他能冒着生命危险救人,就够我们给他一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