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在思考的同时,水间也在思考。
她在思考将军府是不是有点问题。
倒不是说将军府不可靠,事实上除了看重天资与灵性,从而更加注重师承的太卜司,和其他有世家盘踞的司部比起来,有着褐夫出身领导人的将军府已经是六御中最可靠的了。
不需要考虑什么世家关系利益分配,一切以实力为准,门槛高的同时行事效率肯定也高。
门槛也不是那种家世背景的门槛,而是纯看个人素质的门槛。
水间思考的是将军府的画风问题。
智能驾驶本身没问题,在不需要开复古款星槎装样的时候,水间自己也更青睐有智能矫正和托管的新款星槎。毕竟工造司花了大力气一代代改良的星槎,就算偶尔有失误走弯路,总体上肯定是越改越好,越改越舒适的。
不然下一期的科研经费都批不到。
但作为驭舰士传奇和将军府高官的杜松策士长,在身具双重标杆意味的情况下还能毫不避讳地使用智能托管系统……
水间:你们将军府真的是一点包袱都没有是吧。
如果葳蕤知道水间在想什么,会非常肯定地回答“对,一点儿都没有。”
能把刚加入的童工拉去搞乐队的糟糕大人能有什么包袱啊!
你以为的将军府:罗浮的希望,时刻筹谋高深莫测。
实际上的将军府:集体乔装后跑到街头搞乐队快闪。
甚至乔装还穿的兽装。
葳蕤:。
葳蕤默默按了按腕上的手镯,那颗面具形的黑宝石表面流光一闪。
感谢阿哈送来的面具,起码带着这个不至于被认成抽象福瑞控。
欢门——!
葳蕤不知道,燕阗他们选择穿兽装,并不是因为喜欢。
而是因为兽装一穿是真的人畜不分,伪装效果堪称卓绝。
相比之下一群福瑞里唯一一个只戴了面具的个体,就过于显眼了。
新人的笛声很漂亮,半截面具也很漂亮,耳边的雪花流苏耳坠也很漂亮,为了吹笛子而露出的下半张脸也很漂亮,穿着妥帖精美衣服的身姿也很漂亮。
在葳蕤不知道的角落,某小有名气的仙舟风福瑞乐队的粉丝里,漂亮新人的妈妈粉姐姐粉悄悄抱了团。
管理粉丝论坛的黎某人乐见其成,并给妈妈粉姐姐粉们单开了一个板块。
至于为什么只有妈妈粉和姐姐粉……
大概是因为新人只有一米四,在周遭动辄一米八一米九的兽装大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可爱吧。
粉丝们:一看就是个小孩儿呢!
一看就是个小孩儿的新人一身端肃的黑衣,站在冬日的微风里和自己姐姐面面相觑。
水间:放我弟去将军府,该不会最后将军府还我一个抽象小伙吧?
水间的表情越发严肃。
葳蕤:接下来进了玄家门,可是一场硬仗。
毕竟葳蕤今天也不完全是来与人为善的。
虽然不确定玄桓急眼了会不会动手,但葳蕤觉得以玄印三叔婆张口就要别人的命的做派,待会儿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打起来的概率很低但绝不为零。
葳蕤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双剑在背包的最前面,方便拿取。
他今天带的甚至是他手里游戏武器中最好的两把,120级橙武,轻剑寄骨,重剑螭尘。
姐弟俩都没说话,面容沉凝还带着点杀气。
打破杀气的是一声细细的问话。
“请问是否是水间小姐当面?”
来人一身靛色缠枝纹琵琶袖短袄配墨色洒金长裙,长发绾成双平髻,系着水色丝带,明明是个小姑娘,却面容老成,点着鲜红的面靥,。
她拎着一盏缃绸宫灯,站在玄宅门口,作侍从状,脊背却挺得笔直。
淡妆瓷白的面容,透着几分鬼气森森。
水间没说话,只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提灯少女,搭在葳蕤臂上的手却微微用力。
少女提着灯往前走了几步,确定水间能看清她的面容后微微躬身行礼,重复了一遍。
“请问是否是水间小姐当面?”
“仆名流月,奉茜祖令前来恭迎。”
依旧只是问了水间,罔顾她身边站着的少年。
水间搭着的手一紧,然后胸腔里升起蓬勃的怒气。
她怎么敢?!
或者说,玄家怎么敢?!
明明是玄家邀请我过来的,还特地标注了带上葳蕤。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一个侍者都敢如此高高在上地无视他!
他们怎么敢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亲眷!
水间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冲上头顶,她甚至想着不如现在就回去,回梨花庭院去。
去取一样东西。
那个她从边星带回来的、只需要一点点,就足够面前这个名为流月的仆从,和她背后这座森严大宅里的每个活人,都享受一番蚀骨痛楚的……
水间用另一只手将散下的鬓发别在耳后,指尖顺势划过了空中流动的风。
而且今日风向正北。
正正好。
一股轻柔的力量抚上了水间紧攥住葳蕤手臂的手,水间回头,看见葳蕤安抚的眼神。
除了安抚,水间还看见葳蕤唇齿微动。
他在无声地说。
“无妨。”
“跳梁者耳。”
水间的怒气登时就打了个折,取而代之的是恨铁不成钢。
弟啊!我在为你生气诶!
你怎么还先原谅了啊!
水间:比起当圣人,你还不如跟着将军府当抽象小伙呢!
葳蕤倒也不是当圣人,只是他的确没有那么生气。
水间流落在外多年,一直受到化外的高等教育,但这些教育再尖端,也只是学术类的精英教育,和世家的继承人课程不是一个概念。换言之,水间虽然有着贵胄的身份,但在思想和观念上要更贴近平民。
相反,葳蕤虽然如今是无姓孤子,第二世不用说,哪怕是第一世,父母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之前,虽然短暂,葳蕤也是有过一段实打实的继承人生活的。
真要论起姐弟俩谁对世家这种杀人不见血,谈吐有龙泉的作风更熟悉,搞不好还真得是葳蕤。
葳蕤:对付世家我真的是熟练工。
葳蕤看得很清楚。
邀请水间的应该是流月口中的“茜祖”,既然会邀请,便有拉拢的意思,理应亲亲热热引进去,高高兴兴送出来。从请帖上写的是“外嗣孙水间”而非“水间家主”,就可见一斑。
但那是在急眼的玄印给葳蕤送请柬之前。
哪怕知道葳蕤并没有接请柬,也不妨碍“茜祖”冷待可能妄图“攀龙附凤”缠上他们玄家青印的葳蕤。或者说是给了“茜祖”名正言顺打压葳蕤的由头。
即使她本就想这样做。
玄家想拉拢水家,却又不愿意在“破落户”面前丢掉高傲的姿态,自然要想办法另外敲打,才好之后和水间施恩。但水家的仁义恩德,在非战时的确是一座金身,不好针对水家的遗孤。
那就针对她身边的褐夫小子。
不出意外,此时流月的高傲姿态应该已经被传入内宅,等到满心忿怒的水间带着葳蕤进去,想必就会看见流月被大发雷霆的玄家人处罚,理由是“怠慢贵人”。
或者说水间直接拒绝进门,,玄家人闻言,匆匆赶到,在门口和水间表演一番礼遇亲和,顺势再重罚“不知所谓”的流月……
无论水间进不进门,有两点是确定的。
第一点是,水家与玄家逐渐亲厚的假象,一定会通过一些“道听途说”的渠道,在之后被公之于众。
这本就是玄家这次邀请的目的。
思及此,葳蕤看流月的眼神已经不可遏制地掺杂上一分同情。
从流月讲出那段迎客词开始,她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这也就是第二点。
这位高傲的侍者,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被派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个牺牲品了。
可惜的是,她的牺牲毫无意义。
玄家舍弃流月也要行的事,注定是没有结果了。
因为今天葳蕤来此,本就是做恶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