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铃声在坑道间回荡，宣告午休的时间正式结束。
周方原本还以为组里的工人会无视通知，让冲突继续激化，结果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实际的情况是，当铃声响起后不久，这场纷争便戛然而止，工人们尽管面有不甘，却毫不恋战，纷纷主动返回各自的岗位准备上工。
即便是跳得最欢的高明，也不过是对着孙正多瞪了两眼，然后就麻利地掉头走开。
至于挑起纷争的孙正，也在转眼间消失在坑道的另外一头。
由此可见，对矿工们来说，工作永远被摆在第一的位置上。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能视为是重视纪律的一种表现。
工人们迅速进入状态，轰隆声在工作面回荡，混杂源晶颗粒的石块继续在运输带上源源不绝地流动。
眼见一切回到常态，周方却对刚才的奇怪感受不能释怀。
他无法解释那种不安感来自何处，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毛。
依照解释，对于源晶产生感应，是在指数高的人群身上才会发生，周方的指数只有可怜的区区12，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头上。
难道觉醒者也能感应到源晶的能量波动？
周方差点想进入状态试验，不过最后还是没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阿皮关于源晶高危区的言论不停在周方脑海回荡。
方圆三百米内的一切化为灰烬！
不对，这好像是指被电磁设备引爆时的反应，高危区本身的危害倒没有这么厉害。
但也足以让眼前的工人全交代在这里。
周方趁着高明休息的空档，凑上前问道：
“高明哥，现在附近有没有‘不稳定’的源晶？”
高明看了周方一眼，嘿嘿笑道：
“怕什么，有我这双火眼金睛在，任何‘不稳定’的捣蛋鬼都躲不掉的。”
“所以你现在没发现任何‘不稳定’的源晶吗？”
高明朝着采矿机正面的岩壁看了片刻，然后又扭头望向另外那台采矿机，好半会儿才收回视线，对着周方耸耸肩道：
“干净得很，都是很稳定的源晶，没有半点能量波动。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阿皮这时凑到旁边问道：“怎么了？”
高明做了个鬼脸，笑道：
“这小子担心咱们会挖到炸弹，叫我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阿皮拍拍周方肩膀，安抚道：
“一开始下矿都是这样的，难免会比较紧张，习惯了就没事。”
周方也宁愿相信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不过刚才的不安感犹如实质，并且明显发生在他与那些源晶接触的瞬间。
尽管之后他再也无法重现那个奇异的时刻，但他毫不怀疑那个瞬间曾经真实存在。
有过辨识超凡人的光晕的经历以及异能觉醒的切身体会之后，如今周方倾向将一切的异常现象都视为真实。
除非哪天能证明他不过是个精神失常的患者。
阿皮见到周方的神态，也看出他并未完全接受自己的说法。于是又拉着周方走到工作面的另外一头，指着一具约有一米半高的仪器道：
“咱们也不是说光靠‘引导员’的辨识，细节靠人，但大尺度上还是依靠仪器的监控。”
周方见到仪器的屏幕上正动态显示出某种波动，看的出来波形始终保持稳定。
阿皮用手指在屏幕的空白处比了一道不存在的横线，解释道：
“除非波动到了这里，否则周围的源晶能量总体就是稳定的。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这些可是实验室的研究员调教过的机器，不会有错的。”
周方听见阿皮提到研究员，感觉要是再露出半点怀疑，大概就要被他直接赶出工作面了。
他只好摆出端正的态度道：“那我明白了，皮哥。”
但他心里明白，这附近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就在这时，前头的切割员突然大叫一声，阿皮脸色一变，立刻丢下周方，匆忙跑去查看。
只见切割员将切割机摔在一边，正握住自己的左手在原地哇哇大叫。
原来是切割器发生故障，差点就把切割员的整只手掌都给卷了进去。尽管切割员眼明手快，但是左手食指已经被轧个血肉模糊。
几名工人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口。
有人一把按住在地上转个不停的切割器，第一时间切掉电源。有人则从急救箱翻出一卷绷带，赶紧将切割员手掌给紧紧缠住。
两台采矿机都停止了运转，所有工人都放下工作，在切割员四周为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吵个不停。
这是周方下矿的第一天，却正好碰见事故发生，也让他明白了随时会发生意外的那种切身感受。
除了源晶的未知风险，其实在矿下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危险无处不在的事情。
好一会儿过去，骚动总算平息下来，阿皮也让人陪着受伤的切割员离开，然后表情严肃地对着组里的工人进行了一顿安全教育。
受伤的切割员在远处不停咒骂着，那声音依旧沿着坑道传进每个人耳里。
周方听得出来，比起伤势，那名工人更痛恨的是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到矿下工作了。
等到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阿皮抱着故障的切割器回到后边检查。研究了一会儿后，将一名中介工与周方都叫了过去。
“小冯，你和周方一块将这台切割机送到设备室去，顺便教周方怎么处理这类工作。”
这个叫做小冯的中介工比周方还年轻一两岁，看着甚至有些书卷气。他去年才到矿下工作，在周方加入之前，是组里资历最浅的工人。
走出工作面后，周方对小冯客气地点头道：“冯哥，麻烦你啦。”
小冯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谦虚道：
“别这么叫我，我也才来不久，年纪还没你大，咱们就随意点吧。”
周方也没坚持，提议道：“那行，我叫你小冯，你叫我小周。”
小冯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了。”
设备室就在刷卡过闸后的区域，他们还得坐一趟运输车。
周方很快就注意到他们走的路线与上工时有些不同，考虑半晌后还是开口问道：
“小冯，这好像跟白天皮哥带我走的路不大一样？”
“你记性挺好的，的确是不一样。我第一天来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这些巷道。”
“为什么要走这里，这是条捷径吗？”
“刚好相反，这条路要多走十分钟，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分钟了。咱们可以少干活二十分钟。”
周方眨了眨眼睛，耸耸肩不再多说，只是好奇地往四周看了看。
他注意到眼前的巷道要冷清许多，身处工作面时各种轰隆声响，此时都变得有些遥远。
小冯介绍道：
“这条巷道已经废弃了，旁边那些都是已经挖到高危区的工作面。看见了吗？”
周方一听到高危区，顿时好奇心起。
他往那些黑洞洞的工作面望去，心想反正小冯打算浑水摸鱼，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眼，我还没看过高危区是什么样子。”
“行啊，不过看起来都一个样，只有‘引导员’能看出差别。”
周方将手推车放到一边，走进身边最近的工作面。
眼前很快便陷入昏暗之中，没有了光源，岩石表面的源晶颗粒也无法发出任何光芒。
但是周方却渐渐感到心跳加速。
此时此刻，周方仿佛置身于某个嘈杂火热的舞厅楼顶，闹腾的节奏正从脚底下隐隐传来。
周方无法解释这现象背后的原因，但毫无疑问，他能够清晰感受到脚下源晶所导致的莫名躁动。
就在那一瞬间，周方心中猛然升起强烈的预感。
刚刚的那股不安再次出现，并且还要比原来强上数倍。
他旋风般转身，快步走出废弃的工作面，拉着小冯就想往回头路走去。
小冯惊讶道：“小周，你这是干嘛？”
周方看着小冯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