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大人且暂息雷霆之怒,先看是何人再说!”时文斌这时突然站起,拱手劝道,只是他的声音显然带着一丝急切 。
姜齐坐在一边正襟危坐,不多言语,这里可没有他姜齐开口的余地,至于说门外那人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姜齐相信,朱武办不出如此莽撞的事来。
果然,门外衙役押着一个书吏打扮的黑矮汉子走了进来。
“大人,方才门外就是此人偷听?”
“冤枉,小可着实的冤枉呐!”那书吏被衙役按住胳膊,控在厅下,硬是昂着头,看着时文斌,“老师救小可一救!”
“嗯?”梁子美看向时文斌,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时知县,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书吏学生?”
时文斌挑了挑眉,“此人是我郓城县的押司,唤作宋江宋公明,因平日办事妥当,小县便带到身边,平日里教他些经义文章,这人颇重礼数,私下多以老师称呼小县。”
“倒是好学之辈!”梁子美轻捋胡须,看着宋江形象,又看看姜齐,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仿佛带着几分遗憾,“可惜了!姜进士如今已经有了功名,否则,本州也不吝啬收你做个徒弟。”
“可惜无缘,难得知州大人错爱!”姜齐起身拱手一礼,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放他起来吧,”梁子美摆了摆手,让衙役退了出去,“时知县,以后手下人多找些像姜齐这般的,知进退,晓是非,关键是不给上官添麻烦!尤其外貌出众,一看便是官样子!带出去办事也有面子不是?”
底下挣扎起身的宋江,把这话听在耳中,心中顿时犹如刀搅一般,只能低下头去,紧咬下唇,整个身子肌肉颤抖,随之僵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时文斌点头称是,同时离开座位把宋江扶了起来,“你如此匆忙来此,想必是有紧要事情通知本县?”
“正是!”宋江闻得此言,忙低头含糊道,“县衙中确实有紧要事!”
时文斌也是心中暗叹一声,暗自拍了拍宋江胳膊,“你且在知州衙门二衙处等本县,本县片刻便回!”
宋江这边还未出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开口的正是时文斌,只听他道:“天下哪有这般许多的英才?若非高俅那厮下绊子,姜进士此时怕已经与小县同品级了!”
“小子区区五百名,称作进士都是官家开恩,哪里算的上什么英才?”姜齐连连自谦道,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诚恳,这官场的虚伪,他早已看透,逢场作戏对姜齐来说,如今也算是驾轻就熟!
“县里的押司一职,你多考虑,不过,徭役一事,你也得注意一点,”时文斌温声道,“知州老爷被我求告上门,这才把你招来赴宴,问一下你的情况,莫要多想!”
“晚生谨记!”
“知州大人,小县这边还有紧要事处理,便不多做停留,至于徭役一事……”
梁子美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尽在掌握的傲慢,“你且忙你的,徭役如何,本州自会和姜进士商议!”
时文斌带着宋江出了知州衙门,此时天色渐暗,冷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更添几分萧索。
走到路上,时文斌一路面无表情,而宋江自知理亏,搅和了知县的安排,也不敢多言,直至到了县衙门,时文斌面上才多了几分阴沉。
“可恶!”时文斌拿起一个茶杯直接摔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县衙内格外刺耳,“本县竟被如此侮辱!”
“知县老爷息怒!”宋江躬身立在一边,后背一路都不敢挺直,“实是小生的错!”
“你有什么错!”时文斌怒声道,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你没错!是老爷我错了!老爷就不该找这个梁子美!一个贬官!就凭着几颗东珠邀宠的弄臣!也配给老爷我如此说话!”
时文斌转了几圈,尤不解气,又拿起一个茶杯摔了,“一个五百名开外的进士!那是进士嘛!若非官家大度,你又赶上科举改革,你就是个三甲同进士!老爷我还是二甲进士出身呢!有什么用!不还是做个县令嘛!”
“老爷!不可妄言!”宋江这时顾不上别的,直接出声拦道!
时文斌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这话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学子骂断脊梁骨!
尽管都知道,读书为了科举,科举为了做官,可万不能揭开这层屁股帘子!
时文斌瘫软无力的坐在交椅之上,双眼无神,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这官场的倾轧,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宋江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小心问道:“那姜齐小可也识得,如何能被知县老爷如此看重?还命他做……押司?”
“此人不简单啊!”时文斌道,“他此时表现,倒像是要学半山先生养望!”
“养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时文斌皱眉道,“依附于他,求生于他的百姓有些多了啊!只有把他从梁山一地引出来,否则,养望一成,到时怕是又一个半山公!一个押司算什么?再一个,此人也确实有些才能,让他处理些衙门里的杂事,也可说是大材小用!”
宋江虽是书吏,可是半山先生是谁,自是清楚!
可,此时宋江宋公明心中更加紧张,自己苦熬多年,为的便是当官,如今做个押司,再考中礼部试便是举子,不是吏,不是白身了,可偏偏知县老爷要拿了自己的职位!
这可如何使得!
“你既然和姜齐认识,便多劝劝他,让他来县衙做个押司,总比荒废大好年华的好!”时文斌有气无力的说着,“至于你,到时候便跟在老夫身边,好好学习文章经义,过个六年九年的,也能侥幸中个进士!”
“侥幸?中个进士?”
宋江低下头去,心中恶寒不已,脸色也多了几分苍白,额头冷汗也多了几滴,他仿佛看到自己多年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未来一片黑暗。
此时他知道该起身谢过时文斌,可是站到一半,宋江整个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时文斌看了一眼宋江,面无表情的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个人!”
“小的在!”
“宋押司身染疾病昏过去了,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吧!”时文斌只是摆了摆手,依旧坐在位置上,动都未动一分,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区区一个书吏押司而已,还不值得他紧张。
知州衙门。
姜齐带着朱武和郁保四从容走了出来。外面的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更添加了几分他们心中的寒意。
“这位梁子美梁知州胃口不小啊!”姜齐冷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想要咱们的梁山泊!”
朱武皱眉,深深不解,“按道理来说,梁子美能走到现在,不像是无能之辈,怎么会做出如此短智少谋之事?郎君对此如何应对?是上交了梁山泊?还是……”
“上交?”姜齐冷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知州衙门的大门,“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