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箫知道皇帝要让人去北方平乱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巧在将军府。
她还是头一回见想来乐观是孟将军表情如此阴沉。
但也可以理解。
如今孟将军家能去的只有孟大将军，可是皇帝的意思是孟将军年纪大了，以“体谅”为由头变相封住了孟将军的脚步。
等宫里来的人走后，将军夫人冷笑一声。
“真令人心寒！”
孟家对朝廷一片忠心，养子战死沙场，唯一的亲生女儿也嫁给了皇帝，还生下了一个皇子，即便如此皇帝还是未能放下猜疑。
如今说北方急需平定，为大周找回尊严……分明当年要求撤兵的也是他。
孟家血脉凋敝，清瑜身为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皇帝是不可能让他去的。连他会说的话术，孟将军都可以想到。
现在这个消息也在民间不胫而走，若是孟将军不答应，孟家积攒了这么多的名声算是不要了。
平定北乱这件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若是不是孟家出兵，而是让别人带队的话，这位兵权落在孟将军手里也算是有名无实了。
没人比孟将军更明白，兵权的实质是民心。
“平定北乱是他们扯出的幌子，目的就是想要瓦解兵权。”江箫思索道。
既然知道孟将军家暂且无人可用，皇帝完全可以让其他将军去，毕竟大周的将军不止一家。如今把孟将军推到这个风口浪尖，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她看向满脸复杂而孟将军和将军夫人，想说要如何避免这个“阳谋”。
可是一时间却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最为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直接拒绝，那些名声孟将军或许还能不在意，但是问题是北乱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如今被当成了一个幌子，设下圈套，北方人民的苦难是正在发生，真实存在的。
甚至于，江箫这个身体的原主也是曾经北乱遗留的难民。
“平定北乱啊……”孟将军最终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也是凌儿的梦想。”
“名声不要也就罢了，如今陛下能下平定北乱的诏令，我如何能拒绝。”
那年孟凌战死，北部的兵撤了一大部分，这无疑助长了北齐国的气焰。孟将军向朝廷请示了无数次出兵，都没有通过。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孟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见。
“我老了，或许也该放手，让给年轻人了……”孟将军摇摇头，“我只放不下清瑜啊……”
把女儿嫁入皇室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已经足够让他心如刀割，如今怎能见自己的孙儿也被欺负？
皇帝打断他的脊骨，拔光他利齿，不就是为了能掌控清瑜？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一直沉默着的江箫忽然开口。
“谁说孟家无人？”
……
…
林府。
“小姐，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春萝忍不住想笑，一切都和小姐想的一样。
林芷青微微翘起嘴角，就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声音。
“滚开！我要见三姐！”
“等一下，小姐还……”
“让开！”
林芷青：……
啧，忘了这傻小子。
“春萝，我先……”
“三姐！”
林浮猛然踹开门，就看到明显刚起身，已经走到窗边的林芷青。
“未免有些太不知礼数了。”林芷青轻咳一声，“至少敲下门。”
“事急从权，三姐，我刚刚听说平北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林芷青默默看着林浮。
少年似乎是刚才回来就赶过来了，急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没有注意到林芷青的沉默，自顾自一般说。
“若孟将军去不了，这兵权岂不是落入旁人之手？父亲难道就没有劝谏陛下……三姐，父亲向来听得进你的话，只要你和我……”
林浮忽然停了下来。
风猛然吹开窗户，劈头盖脸地压过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周围安静得吓人，春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华贵的房间唯余两人。
在他眼中的林芷青叹了一口气，在风中抬手扶住自己的发髻。
“没用的。”
“是你吗？”
林浮感觉遍体生寒。
”三姐……是你和父亲一起做的决定，是吗？”
“这属实是太高看我了，小少爷，我只是个不争气的庶女，如何能左右父亲的想法？”林芷青笑了一声，“不仅是我，你也是如此。”
父亲就算再宠爱林浮，也不会因为林浮改变自己的想法。那个男人除了果决，还有令人胆寒的凉薄。
看着林浮逐渐沉默，林芷青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她伸手抚平林浮衣上的褶皱，侧脸看光落在他身上撒下的阴影。
“孟大人不是一直很想平定北乱吗？这是在帮他啊。”
林浮捉住她的手，紧紧盯着她。
“林芷青！”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
“江箫和我说过，你似乎有什么隐瞒着我，二殿下也曾暗示我，需要更加留意身边……”
林浮都听到过，他不是不懂两人的言外之意，只是……
“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他握着林芷青手腕的手用力到失控地颤抖，而林芷青仿佛感觉不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略微失神地看着林浮。
“我相信你和我是一样的，和我一样忠诚。”
也正是如此，他回来的第一件事甚至不是去寻找父亲，而是来找林芷青。他怀疑过父亲对陛下的忠诚，也没有怀疑过林芷青。
因为是林芷青在小时候告诉他，什么叫忠心赤胆，什么叫为民请命……
那时候的三姐，在幼小的他眼里就像一颗闪亮的星星，是他敬慕也奋力追逐的目标。
“忠诚？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忠诚是给谁的？”林芷青面色冷静平淡，“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现在坐在皇位的还不是二殿下。”
“你和我做的又有什么分别？只是你没做到，而我做到了。要是你非要坚持这就是所谓的效忠，你大可以直接去找父亲。”林芷青道，“春萝，我累了。”
“……”
春萝打开房门，就见小少爷低沉着快步走出去。她在外头守着，里头的动静也听不大清，只是看小少爷这副模样春萝就不敢多问。
她低着头走进去。
“小姐……”
“我没事。”
“……”
春萝第一次见小姐这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忙吩咐下头准备些糕点端上来，要甜腻一些的。
然而等糕点送过来的时候，春萝却发现上面还端正放着一盒药膏。
“这是？”
“哦，这是小少爷吩咐奴婢带过来的。”
不等春萝有所反应，白皙的手就伸过来拿起药膏。春萝这才发现小姐的手腕红肿着，那一圈红色在白皙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天呐！这……小姐怎么不和奴婢说一声！”春萝着急慌忙地拉过林芷青的手，准备给她上药，“小少爷也真是的……手里没个轻重，留下瘀血该多难看啊……”
“小姐……小姐？”
春萝呼喊了好几遍，林芷青才缓缓地松开握紧药膏的手。
“留了瘀血也不错。”
来上门求娶的人大概就更少了吧。
“小姐又说这般任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