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男人背着身子,看不清样貌,但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个头颇高。
左手边的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瘦小,脸却圆润。
男人对面一个女孩子化了个烟熏妆,妆容浓到看不出年纪,气质与另外两人截然不同。
却听背着身子的男人说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你点这么多菜,可不能浪费了。”
化烟熏妆的女孩子说道:“我的饭量你还不知道?也就是今天不怎么饿,要不然我能吃这么三桌。”
话虽豪气,声音却颇为娇媚。
赵晨光听见他俩说话,身子居然震了一下,站在楼梯上迟迟迈不出步。
我们几个见状心里明白,怕是又遇上事了。
这时却听赵晨光沉声说道:“大哥,咱们又见面了。”
坐在中间的男人听见赵晨光的声音,蓦地转过身子,眼神狠厉,盯着赵晨光道:“好啊,咱俩当真是冤家路窄,今日老天开眼,让你我在此遇到。”
说罢神色忽地一变,仔细打量一番,接着说道:“你的伤好了?怪不得我不去找你,你反而找上门来,这是又和西洋人联手了吧?”
赵晨光听罢一脸无奈,也不争辩,只是转过头来对我们说道:“这就是我的结义大哥,肖怀远肖真人。”
肖怀远见状脸上怒气更盛,厉声喝道:“原来你还请了这么多帮手,你们鬼子、汉奸齐聚一堂,好得很!正好将你们一起发落了!”
赵晨光叹了口气道:“大哥,屎盆子扣在头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冤枉我也就罢了,这几位朋友可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肖怀远冷笑道:“和你这种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人?”
赵晨光眉头皱起,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吴参谋长拦下。
吴参谋长笑道:“刚刚听完赵老兄讲到肖真人当年杀敌除贼的英勇事迹,没想到立刻便能见到真人,咱们当真是缘分不浅。”
说着缓步上前,将自己的军官证递了过去。
肖怀远接过证件翻开一看,脸上神色立时缓了下来,说道:“贫道口不择言,多有得罪,请长官海涵。”
“说起来我与咱们部队有些渊源,丙焱将军当年出身武当,贫道曾指点过他几招刀法。后来他作战负伤,切除右臂,仅凭左臂使刀,却也在江湖上闯出了‘独臂刀王’的名号。”
吴参谋长听罢神色一肃,说道:“何老将军戎马一生,功勋卓着,既是开国上将,更是我们终生学习的榜样。”
肖怀远听罢笑道:“长官今日来此,想必是赵晨光已然认罪伏法了吧?”
吴参谋长轻声说道:“这里人多嘴杂,说话不大方便,请肖真人移步,我有几句话和大家伙儿说。”
肖怀远听罢脸上神色复杂起来,想了想方才说道:“长官相邀,原本不该拒绝,可我今天有位贵客……”
话未说完,化烟熏妆的女子站起身子,风姿摇曳地走了过来,嘴上说道:“老肖你可真是死脑筋,咱们凑成一桌,正好让这位长官做东,还能给你省点钱。”
她这一站起来,立时显出身材。
这女人个头不输我们几个老爷们,而且腿长腰细,胸前如波涛起伏。
肖怀远听罢一脸尴尬,回头对女子说道:“一顿饭我还请得起,万不可作此打算。”
吴参谋长笑道:“既然是肖真人的贵客,那也是我的贵客,原本也该我来招待。”
杨诚听罢不等肖怀远说话,立刻招呼服务员,重新找了个大房间,将肖怀远桌上的饭菜全部移了过去。
当下重整杯盘,再摆宴席。
吴参谋长在主位坐定,邀请肖怀远坐在宾位上首。
肖怀远坚辞不坐,反而请化烟熏妆的女子来坐。
那女孩子见状也不相让,走到吴参谋长身边一屁股坐下。
我坐在吴参谋长对面,余下众人见状分别落座,有意无意间将赵、姚二人与肖怀远隔开数人。
吴参谋长趁着服务员上菜的功夫,将我们几人一一介绍一遍。
肖怀远指着瘦小的女孩子说道:“这是小徒宫玉。”
又指着烟熏妆女子说道:“这位贵客……若无她首肯,我不大方便说她身份。”
那烟熏妆女子听罢咯咯笑道:“你呀,倒不如编个瞎话儿,胡乱应付过去。现在倒好,一句话可把我逼到了墙角。”
“我今日若不说清楚,反倒让大家伙儿误会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九流。”
说话时一双妙目中眼波流转,在我们脸上一一扫过。
张健翔瞬间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肖怀远陪着笑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贫道向来不说假话。”
烟熏妆女子看了眼赵晨光,说到:“己未年新春,老皇帝死的蹊跷,扔下了几件大事没办成,不少人进宫去打探虚实,正月初三咱俩在宫里见过。”
肖怀远听罢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施礼,口中说道:“晚辈不知是您老人家在此,礼数不周,万望宽宥。”
姚羽和姚芸儿见状也站起身来,对着烟熏妆女子行了一礼。
现在只剩下我们特事局的几个人是睁眼瞎,不识泰山真面目。
可总不能让吴参谋长舔着老脸问:大姐你哪位?
想到此处我站起身来,先向烟熏妆女子施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问道:“还未请教老前辈尊姓大名。”
我本想自己礼数周全,这女子不至于当面打我的脸。
可没想到她听罢嘴唇微微撅起,歪着头娇滴滴地说道:“小帅哥,你看我老吗?”
我心想刚才赵晨光都称呼你为老人家,你怎么不挑理儿?
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嘴上依然说道:“前辈青春永驻,自然不老。”
那女子用筷子夹起一个虾仁送入红唇,缓缓咀嚼了几口方才咽下,抬眼看着我说到:“既然不老,那还叫什么前辈,叫我亲亲小宝贝不是更好?”
肖怀远见她越说越没谱,不由得连声咳嗽。
那女子十分不满地瞥了肖怀远一眼,拉下脸来说道:“老牛鼻子要是得了风寒,趁早开副汤药吃上,免得发起病来一命呜呼!”
肖怀远听罢也不着恼,只是不住摇头苦笑。
吴参谋长冲我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前辈身份不方便说,咱们就不必再问,小唐你坐下吧。”
那女子转头盯着吴参谋长说道:“那也没什么不方便,我就是你们每到岁末都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夕。”
她这一句话说完我们几人都愣住了,杨诚右手下意识的摸向后腰,可惜摸了个空。
韩晓琳奇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年兽?”
那女子冷着脸瞥了韩晓琳一眼,说道:“这个名字可真不好听,我就叫夕。”
说完又看着我道:“小弟弟,以后你就叫我夕夕,好不好?”
我此刻正在震惊当中,大脑处于宕机状态,根本不知说什么好。
肖怀远见我们几个都有些紧张,赶紧说道:“几位不必惊慌,这位前辈虽然行事乖张,但却是友非敌。”
韩晓琳皱着眉头道:“年兽在很多传说中都是劣迹斑斑,怎么能说是友非敌?”
肖怀远正色道:“既然是传说,那就未必都是真的,这其中有些误会,原也正常。”
吴参谋长点了点头说道:“这话不错,今天冒昧请肖真人移步,就是为了解开大家伙儿之间的误会。”
“我们之前与赵老兄一家也有些误会,好在赵老兄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今天反倒成了朋友。”
肖怀远看了看吴参谋长,又转头看了眼赵晨光和苏羽,沉声说道:“若是长官想为我和姓赵的汉奸说和,那还请免开尊口。”
吴参谋长笑道:“肖真人既然看我面子,坐在了此处,便不必心急。这位赵老兄究竟是不是汉奸,咱们从头一一细说,也好分辨个明白。”
肖怀远急道:“姓赵的满嘴谎话,长官不可轻易信他!”
这时却听夕说道:“他既然知道我是谁,今天便不可能说一句假话。否则我回去看上一眼,哪怕他话里有半句不真,我也不容他多活一刻。”
说完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我心里正在琢磨她说的“回去看上一眼”是什么意思,这时却听吴参谋长说道:“肖真人为什么一口咬定赵老兄是汉奸?七十年前会仙山顶,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怀远说道:“看来此事前因后果长官都已了解,那贫道就只捡要紧的说。”
“那日我与小师弟去山顶布阵,不多时武田刚便带着手下爪牙前来。”
“我与他们话不投机,一见面就动起手来。”
“他们不识厉害,为了制住我闯进阵来,却也将我和小师弟困在阵内,急切之间脱身不得。”
“我按照约定发了一道雷号,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接应,无奈之下又连发两道雷号。”
“那雷号一经激发,如春雷震动,方圆三五里之内,绝无听不见的道理。”
“这时武田刚却笑道:‘肖真人不必等了,你那结义兄弟已答应与我们玄洋社合作。如今康德皇帝御笔敕封,他已是护法大国师。你再发十道号令,也不可能有人前来救你,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
“我听了大吃一惊,本来这一仗我便心存死志,想着与武田刚同归于尽。”
“可因为轻易相信赵晨光的一句话,将我那小师弟也卷了进来。”
“这么下去不但累得小师弟和我一起丢了性命,而且宗门传承只怕也当真要断绝了。”
“我别无他法,只好硬扛武田刚两记重手,拼着命将小师弟从生门送出阵去。”
“我自己则站住阵眼,凭着阵法与贼众周旋,不多时武田刚带来的爪牙便尽数毙于阵中。”
“武田刚见此双手掐诀,口中颂咒,周身腾起一片黑雾,不多时黑雾里竟钻出一个怪物。”
“这怪物人首鸟身,长约丈余,口喷黑火,只一口火便烧掉我一面阵旗。”
“三口火喷过,休、伤、杜三门阵旗全部毁掉,阵法也自破了。”
“武田刚见此一脸得意,笑着对我说道:‘东洋秘法自有神妙之处,修为到了高深处可降服式神为己所用,这是我护身式神之一,阴摩罗鬼,请肖真人指点几招。’”
“他话虽这么说,可那怪物却舍了我,向小师弟扑了过去。”
“小师弟运起飞剑,却被怪物一翅膀扇飞。”
“我见状赶紧护在师弟身前,幸好紫金龙头杖是祖师爷留下的法宝神兵,那怪物吃了两杖,威风大减。”
“武田刚趁着我被怪物纠缠,合身向小师弟扑了过去。小师弟宝剑不在手中,情急之下掏出姚羽所赠的鬼子手枪……”
肖怀远说到此处,突然用极其阴鸷眼神看了姚羽一眼,接着说道:“原以为手枪威力不小,突然开枪攻其不备必有奇效,可那把手枪想必是被人动了手脚,关键时刻根本打不响!”
“小师弟白白挨了武田刚一掌,立刻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姚羽听到此处忍耐不住,指着肖怀远嗔道:“老道士不要血口喷人,那两把手枪我抢来之后就没动过,八成是你那师弟自己不会用。”
肖怀远听罢脸上涌起一股血色,显然是动了真怒,此刻不便发作,于是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武田刚打倒了小师弟,反过身来与怪物夹击我。”
“我担心小师弟安危,心神有些慌乱,以致防守疏漏,胸口中了怪物一击,痛彻骨髓。”
“武田刚见此正要痛下杀手,却忽然退了一步,说道:‘你的结义兄弟一会儿便到,既然你软硬不吃,也罢,让你的义弟好好劝劝你吧。’”
“说完与怪物一起化成黑烟,顷刻间飘散无踪。”
“我将身上疗伤的丹药喂给小师弟吃了,自己则盘膝打坐运功疗伤。”
“片刻功夫,赵晨光和姚羽果然到了。我问赵晨光为何不按约定前来接应,赵晨光却说他在山下被武田刚带人堵住,无暇分身,当真是可笑至极!”
“我在山顶与武田刚斗了半个时辰,难道我老眼昏花,连灭门的大仇人都认不得了吗?”
赵晨光看着肖怀远,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哥,今天老前辈本尊在此,当着她的面,我还是那一句话,我和羽妹在山下被武田刚带人堵住了。”
“我们激战一场,算上武田刚一共六人,被我和羽妹当场斩杀。若我有半句虚言,甘愿领死!”
话一说完,场上众人都向正在埋头苦吃的夕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