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返校,余杲杲提出要自己坐公交。
面对父母的究问,余杲杲云淡风轻地表示:“很多同学也都是坐公交上学的。”
但是坐公交哪有坐私家车舒适,余建雄还想再劝两句,余杲杲立刻攀住他的手臂,“你们开车太累了,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爸爸,可以吗?”
“我送我自己女儿,怎么会麻烦,开心还来不及。”余建雄心里浮起丝丝甜意,面对女儿的请求,感动又欣慰地答应了。
胡文英提前给她查了公交路线,“先坐28路到清溪南村,再换乘55路。”
坐在换鞋凳上,低头系鞋带的余杲杲,动作一顿,这跟上次李修然带她回家的公交路线不一样。
抬头疑惑地看向胡文英,“妈,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了。”胡文英又看了一眼,拿着手机走到玄关,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第一条,是不是28路换乘55路?”
手指在胡文英的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第一条公交路线跟胡文英说的一样,“我上次回家是坐73路到的客运中心,然后转的55路。妈,你帮我看下,哪条路线快一点?”
说罢,复低下头,继续系鞋带。
鞋带系好,胡文英也已经查好了,“到清溪南村会快一点,你就坐这条路线吧。”
夫妻俩送余杲杲下楼,在小区门口,正好碰上同样准备返校的李修然。
夫妻俩跟王彩霞打招呼,三个大人在客套地寒暄,两个小孩站在各自长辈身旁,等待他们结束交谈。
余杲杲低头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朝李修然做了个鬼脸,李修然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修然,我们杲杲不熟悉公交路线,麻烦你照顾一下。”胡文英突然开口。
李修然下意识去看王彩霞,布满沟壑的面容没有情绪起伏,语气平静极了,“阿修,照顾一下妹妹。”
一声“妹妹”让两人皆是一惊,同班同学,分什么哥哥妹妹?
李修然点头,“好。”
余父余母本想目送余杲杲上车后再离去,但现在有了李修然帮忙照顾,安心了几分,夫妻俩交代了余杲杲几句,便匆匆离去。
三位长辈的背影在公交车站消失后,余杲杲歪头问李修然:“我们要到哪里换乘?”
李修然低头看了眼手表,一百多出头的手表是他身上除了那部老式手机以外,最为贵重的物品了,陪伴了他参加中考,未来也将陪伴他参加高考,“客运中心。”
从客运中心换乘,时间是足够的,晚自习并不会迟到。
余杲杲看着不远处等待红绿灯的28路,“清溪南村吧,好像这条路线快一点。”
李修然提醒她:“28路人很多。”
余杲杲不以为意,一笑置之,用手比了个“4”的手势,“我可是挤公交的一把好手!我初中和高一都是坐公交上车的,有四年的挤公交经验。你不要小瞧人。”
红灯转绿,28路在公交车前缓缓停稳,车厢内已经挤满了不少学生,除了一中灰白蓝的校服,还有余杲杲不认识的红白校服。
余杲杲拿着公交卡,站在上客门前,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候车椅上的李修然,催促道:“车来了,你快点。”
李修然问:“你确定要坐28路吗?”
余杲杲觉得李修然今天扭捏得不像话,“确定啊!”
上了车,两人挤在前门。
余杲杲问:“红白校服,是哪个学校?”
“二中的,这辆车直达他们学校。”
余杲杲仰着头,艰难地去看车厢左侧的公交路线图,在看到市二中的站点后,羡慕地收回目光,“怎么没有直达我们学校的公交车?”
李修然觉得她的想法挺单纯的。
公主生活在精致华美的宫殿里,不知人间险恶与疾苦,是很正常的。
他给她解释:“因为学校太偏了,周边的居民大多选择出国打工,只剩老人和小孩,他们鲜少出行,学生一周也只坐两次公交,大部分还有家长接送。”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规划的必要。
余杲杲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李修然这人,还真是有棱有角,跟他的名字一样,律己严正。
“李修然,你的名字是出自哪里?”余杲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昨晚她出于好奇,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不是陈阿姨说的孔子也不是孟子,是荀子。
余杲杲晃着脑袋,“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对吧?”
父母早逝,留给李修然的东西也不过那么几件,名字是其一。
w市的传统,人一旦离世,所有的物品都需要烧毁。
王彩霞不识字,以为日记本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敢烧毁,便保管了下来。
后来被李修然发现,他翻了几页,全部看不懂。
上学识字后的李修然,再一次打开了那本日记本,才发现上面是母亲怀孕期间的日记。
里面解释了他的名字,和余杲杲说的一样。
年轻的夫妻,面对新生命的降临,只求他求善不厌,做一名于己、于他人、于社会有用的人。
可是李修然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只是一叶浮萍,在风雨人生里飘摇。他成不了君子,也做不了英雄。
司机突然的急刹,让原本摇头晃脑的余杲杲,撞上了立杆扶手,发出清脆的一声“哐当”。
余杲杲捂着额头,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好痛。”
李修然一时无措,不知道要安慰什么。
缓了一会,额头上的疼痛感稍减后,余杲杲松开捂在额头上的手,指指额头,“李修然,你帮我看一下,有没有变肿?”
除了有些泛红,没有其他异样。
听到李修然说“没有”以后,余杲杲庆幸地松一口气,“还好。”
小插曲过去,余杲杲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啊?”
“是。”
好了伤疤忘了疼,得到李修然肯定的答复,余杲杲又忍不住晃起脑袋,心情美妙,向对面的人讨夸奖:“我厉害吧!这两句我昨晚背了好久。”
“为什么要背这个?”
探究的目光落在余杲杲的脸上。
余杲杲目光如炬,眼里跳跃着光亮,“因为这是你名字的由来啊!”
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间盘旋。
他从未主动跟人提起过自己名字的由来,陈阿姨虽然知道,但总是把荀子记成孔子或孟子。
余杲杲,是第一个,愿意去了解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