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内很快便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手脚被废的大汉,张衍正愁眉苦脸的给他们简单医治。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哎呦,自己打的,自己医治,观里规矩历来如此。”
张衍似是气不过,又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大汉,骂骂咧咧道:“你们为啥这么不经打呢?不经打就算了,还不肯听贫道我讲道理。”
一旁的王三已经彻底服了,冲着面前的老道士双手合十,恭声说道:“道长厉害,不过不斩草除根,杀了他们?”
“道爷我说过了,我的道观内不许死人。”老道士依然躺在竹椅上,一副悠闲姿态晒着太阳,“还有,双手合十,我们到家不兴这个。”
“那给他们丢到道观外面,自生自灭,也不算坏规矩吧?”王三又问道,“那他们这种人,您还用叫小道长给他们医治吗?”
老道士翻了个身,看向一旁忙碌的张衍,懒洋洋笑道:“他们哪一种人?”
王三没有回答,反而是身边的小孩子回答了:“他们打我骂我,还不给我饭吃,他们是坏人。”
老道士笑了笑,又指向王三:“那他是什么人啊?”
孩子有些怯懦,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道士又看向王三:“你自己说你是什么人呢?”
王三想了半天,感觉也找不出自己做的几件好事,只好答道:“不算好人,那也不算坏人吧?”
老道士又高声喊道:“狗徒儿,你来说呢?”
张衍忙着给面前的汉子上药,大声回道:“一个坏人,一个恶人,本质上差不了多少。”
老道士看着那个孩子,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太平山上太平观,有人生病了,有人受伤了,无论是什么人,我们都医,我们都救。”
孩子小脸皱了起来,还是想不明白。
王三有些想不明白:“哎,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道士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的就无欲无求?”
“其实更多时候,我倒觉得我们像个医者。”老道士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为医者,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呀。”
张衍蹲在地上,伸手按着一个大汉的手腕,嘶了一声,高声喊道:“师父,这个我好像下手有点重了,您要不看看?”
老道士皱了皱眉头,走到张衍身边,只看了一眼那汉子的身体,便感到不对。
那汉子身上一条条血色纹路密布,正如一条条不规则的雷霆一般。
老道士伸手按住张衍的肩膀,冷冷说道:“打他们几个,你还用动用五雷正法?手又痒了?”
张衍顿时感觉压力山大,满头都是冷汗,仰头看着师父:“没忍住,感觉练了不用很亏。”
老道士也蹲了下来,伸手按住那汉子的手腕,眯眼细细诊脉,松了一口气:“还算你小子出手有个度,还能治。”
“我来说,你来下针。”老道士将怀中银针抛给他,“人体三百六十二个窍穴都记全乎了?”
“是,师父。”张衍接过那捆银针,“全部记全了,一个不差。”
“好,第一针。”老道士站起身,双手环胸,“百合。”
张衍小心下针,银针细细钻入汉子的头顶中处。
“第二针,攒竹。”
“第三针,迎香。”
“第四针,天突。”
………
“第十三针,中极。”
一共十三针,张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道士仔细检查,确认行针无错,这才解释道:“这十三针,阻击断绝体内细雷,五雷正法,先伤外层体魄,后毁内层经脉,自头顶百合穴开始,沿心脉直至中极穴,抵达丹田,一共摧毁。”
“我再跟你说一次,五雷正法,毁人极深,不可轻易使用。”
张衍低着头,有些委屈,小声道:“弟子明白。”
老道士忽的看向祖师堂,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下山吗?”
张衍小声说道:“师父说过,道士下山,从来没有好事发生。”
老道士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医术还是不行啊。”
这时,那孩子忽的跑到张衍面前,抬头问道:“道士哥哥,你把一些坏人打成这样,那为什么还要救这些坏人?”
老道士看着徒弟,等待着他的回答。
“哥哥不仅是道士,还是个医者呀。”张衍蹲下身来,平视着孩子,“而且还是个大医呢。”
孩子一脸迷惑,不解问道:“什么…是大医?”
“凡大医治病,必先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寒灵之苦。”张衍露出少有的正色,认真回答着孩子的问题。
孩子又问道:“大医就是什么人都要医救吗?无论好人坏人?”
“我的师祖告诉我师父,我的师父又告诉我……”张衍看向自己的师父,笑了笑,“凡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者,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样就是大医了吗?”
“当然不够啊,还要……”张衍摸了摸孩子的头,“亦不得瞻前顾后,护身惜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
孩子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听不懂,但又好像听明白了。”
“没事,我且说着,你先听着。”张衍继续说道,“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孩子抹了一把脸,开心笑道:“那我以后也要成为苍生大医。”
“那你一定要做到啊,不然……”张衍站起身,“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孩子一个劲的点头,生龙活虎的,一点也不像生过大病的样子。
张衍看向不远处的王三,“这个孩子如今多大了?”
王三摇了摇头,反而看向天上,小声嘀咕着:“如果我弟弟还活着的话,应该与他一般大吧。”
那孩子掰着手指头,最后伸出了七根手指,笑道:“我今年应该七岁了。”
张衍实在是瞧着这孩子心喜,想送些东西,只是这破道观里面实在是没什么好送的。
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想到送什么东西了。
张衍从师父的那捆银针中抽出了一根稍长一点的,然后将银针掰弯,缠了两圈,这样便成了一个细银手环。
张衍将这个细银手环套在孩子手上,笑道:“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一名医者呀,不然这手环我将来就要拿走了。
孩子仔细看着手上的细银手环,眼中放着光亮。
“嘶……”一旁的老道士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的直皱眉头,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狗徒儿。
要知道,这一捆银针都是用实打实的纯银子再请顶级工匠打造的。
只是送给小孩子的东西,自己又不好要回来。
嗯,决定了。过几天随便找个由头再打这个狗徒儿一顿。
张衍冲着王三挥手:“王三,你之后跟这个孩子怎么办?”
王三想了想,高声喊道:“我想带这个被拐孩子去找爹娘。”
“还赌吗?”
“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好,我信你。”张衍大手一挥,好像道观里他做主似的,笑道:“观内还有些银钱,你们拿去当路上盘缠。”
“我嘞个娘了,你还真倒反天罡上了!”老道士眼睛瞪得溜圆,再也忍不住了,一脚将张衍踹倒在地:“要不我认你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