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五年,一月三十。
洛渭洲带兵启程,囚车上带着三名努奚部女子,庆国正式与努奚部开战。
为军队送行当日,顾桓祁带着贤妃与洛知微一起。
人群中,洛知微也看见了顾桓祎的身影,穿着一身朝服,站在百官之中。
身姿挺拔,气质卓群。
而百官之中,有一人的目光停留在洛知微的身上,见洛知微隆起的小腹,眸中含着欣慰,泪水晶莹。
是中书令宋昌。
“哥哥。”洛知微同洛知彰轻唤一声。
洛知彰身着铠甲,牵着马回过头来,见是洛知微,眼睛一亮,唇角不由绽出些笑意,“见过洛嫔娘娘。”
“哥哥不必多礼。”
洛知彰直起身子,“洛嫔娘娘有何吩咐?”
洛知微看向囚车里的三人,叹了一口气,“她们三人既然要战前祭旗,死局已定,只是同为女儿身,本宫又即将成为母亲,自然是希望这三人少受些苦楚。
还望哥哥路上稍稍留神,毋要让人伤了她们。”
洛知彰一愣,目光对上了洛知微身后含笑望着洛知微的顾桓祁。
“末将见过圣上。”
洛知微也是一怔,回过头,正对上顾桓祁的盈盈目光。
顾桓祁缓缓走来,揽着洛知微的腰,将洛知微轻轻拥入怀中。
洛知彰见状,眸色一变,移开了目光。
“阿若有孕在身,朕本不该起战事,只是努奚部欺君至此,又妄图探取政事密报,实在欺人太甚。”
洛知微抚着肚子,温顺地点了点头,“国事为大,臣妾明白。”
“阿若心善,洛将军路上定会照拂,不必忧心了。”
目送着军队出征,洛知微这才跟着顾桓祁与贤妃回转。
午时,顾桓祁在尚宸殿设家宴,请了贤妃、洛知微以及诚王一同用膳。
“此次国战,皇兄为何又要让洛将军出征,而非吴家?”
顾桓祎一副快人快语的模样下,只有洛知微知道,他言下之意便是要让贤妃听见,凤位空悬之际,顾桓祁愈发器重洛家。
贤妃手里的象牙箸一顿,余光看向了身旁的洛知微。
顾桓祁轻咳一声,顾桓祎循着顾桓祁的目光看向对面坐在贤妃身侧的洛知微,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一般,干笑了两声。
同殿而食,洛知微并未多言,也不曾抬眸。
只是洛知微感觉得到身后竹叶与香松的紧张,连呼吸都好似沉重了。
用完午膳,顾桓祁便让贤妃与洛知微先行离开了,自己与诚王还有事要谈。
尚宸殿中,顾桓祎赶忙道:“臣弟方才失言,还请皇兄恕罪。”
“不必如此,”顾桓祁抬手,免了顾桓祎的礼。
见顾桓祁面带忧虑,顾桓祎嬉皮笑脸道:“皇兄不会是在为凤位空悬之事发愁吧?”
顾桓祁眉眼处微微一皱,“你既知道,还以此事打趣朕?”
顾桓祎收敛了笑意,随着顾桓祁向暖阁走去,待顾桓祁坐下示意后,才在榻边坐下,“皇兄心中属意之人,可是洛嫔?”
顾桓祁对上顾桓祁的目光,思量许久,才点了点头。
顾桓祎心中五味杂陈,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皇兄心里,始终是为宋姑娘留着正妻之位。”
顾桓祁摸着腰间的霜花玉坠,一阵复杂情绪在心尖翻涌起来,“朕与阿若从前之事,你多少也是知道的。一步之差,她便是朕的妻子了。”
顾桓祎颔首,他自然是知道的。
顾桓祁与宋霜若相识,相知以及相恋。
顾桓祎知道的,比顾桓祁以为的还要多。
因为顾桓祎也深爱宋霜若。
可宋霜若是中书令之女,权势不够,所以太后为顾桓祎属意的结亲之家并不是宋家。
既然娶不了心爱之人,顾桓祎只好装作不愿婚配,不想婚嫁之事。
直到宋霜若暴毙,太后薨逝,先皇驾崩。
一年的光景,顾桓祎失去了三个重要的人。
如今孝期已过,顾桓祎好似也习惯了当个纨绔,没人再会提起顾桓祎婚配的事情了。
“皇兄是觉得洛嫔入宫时日太短,已经身居嫔位,若登凤位,自然会惹上风言风语,遭人非议。”
顾桓祁抿了抿嘴唇,提起茶盏,闻了闻扑面而来的茶香,“你与朕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明白朕的心意。”
顾桓祎从棋盒里拿起一枚棋子,执棋落子,“皇兄若是喜欢,这凤位,也不是一定要有人坐,既然已经空悬,再多空悬个几年,又有什么问题。”
顾桓祁看着棋盘上孤零零的一枚棋子,半晌,释然地笑了笑,执起白子,落于棋盘上,两人便这样对弈起来。
尚宸殿外,洛知微跟在贤妃身后,一路走着。
贤妃向后瞥了一眼,许久才开口,语气失落道:“那事,不是本宫查明的。”
洛知微眉头微蹙,“何事?”
“缇香公主之事。”
“啊?”洛知微惊讶一声。
“是皇上,”贤妃将大氅拉紧,怅然道:“赏雪之后,本宫将缇香或为努奚部真公主之事禀明,可那时,皇上已经将那事查明了。”
洛知微一愣,心下思量一番,“如何查的?”
“召幸丽贵人那日,皇上刻意造了封假的折子,过了几日,皇上又让江义敏截了永宁宫发出去的家书,那信件的落款是缇香,如此一来,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贤妃语气失落,期盼之事落空,确实叫人心头难受。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贤妃娘娘的功劳,不还有三三两两吗?”洛知微打趣道。
贤妃又瞥了一眼洛知微,不由浅笑一声。
“缇香将臣妾推下玉液池,便算是贤妃娘娘查明,自然是贤妃娘娘的功劳了。”
贤妃这才真心展露笑颜,点头称是。
回了思渺宫,洛知微才刚坐下,便觉得口渴,香松正奉上一杯茶来,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洛知微对视。
“怎么了?”洛知微接过那盏玫瑰花茶,浅浅喝了起来。
香松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吞吞吐吐道:“奴婢方才去见了...诚王身边的思然。”
洛知微手上一顿,又接着喝了一口盏中的花茶。
思然是诚王的侍从,此次随诚王入宫,竟私下与香松见了面。
“可有人看见你们了?”竹叶急忙问道。
香松看了眼一眼洛知微手中的茶盏,犹豫道:“没有,他从我身边走过,低声说了句话,便走了,并无多言。”
竹叶眸光一黯,“说了什么?”
竹叶话音刚落,洛知微的小腹便传来一阵绞痛,额头也渗出些汗水来,手上失了力气,茶盏落地,碎成了几块。
洛知微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慢慢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