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盛夏赶路都绝对是一个遭罪的事情,尽管有钱人可以躲在马车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
陈元敏这两日犯了暑热,在马车里坐不了多一会儿就要下车休息休息,透透气。
这日巳时末,日头已开始毒辣了,路上已几乎没了行人了,大夫人李氏下令车队找处有树荫的路边停下,吃饭休息,等申时左右日头小一些了再继续赶路。
金陵陈府的管事虽也热的满头大汗,但眼看着金陵城就近在眼前了,他马上就能回去交差了,这大夫人又下令休息,自然有些不情愿。
他一溜儿跑到大夫人马车旁,远远的被仆妇们隔着,脸上陪着笑道:“大夫人,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三山门了,过了城门口,咱们再休息吧,别误了入城的时辰。”
大夫人李氏正让人将屏风、凉榻等物件一一摆出来,在一靠里的树荫处围一个临时的凉棚出来,好叫敏姐儿进去躺着休息,根本瞧都不正眼瞧他。
山西陈府的陈大管事走过来拉了他的手,笑着将他带到一边同他道:“小陈管事,说来咱们还是同族,有些话我是真心劝你,主子的事,咱们当奴才的还是少管。这儿离城门不远,怎么也误不了入城的。”
小陈管事冷哼一声,将陈大管事的手甩开,冷着脸走开了,一点也不领情。
张妈妈在一旁冲那小陈管事啐了一口,对陈大管事道:“你同他算个哪门子的同族,给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让他再吱哇乱叫,惹的太太心烦了,给他几个耳刮子吃才是好。”
陈大管事便劝她:“老妹妹,火气别这么大,这老话说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咱们马上又要到别人的地头上去了……”
两人正靠着个树荫说着话,一时下面的仆役已把午食弄好了,用个食盒给他二人端了来。
天气虽热的人没什么胃口,但多少还是要吃些东西才抵得住。
一时吃罢了午食,众人正要小憩片刻,忽而从来时的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那好奇的便睁开眼往路的拐角处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太阳底下急着赶路。
眼见着路上出现了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各个都不似寻常百姓。
尤其为首之人英姿勃发、气宇不凡,虽连日赶路奔波,但因正值而立之年,最是精力充沛,丝毫不见疲色。
“咦?那人不是?”有仆役瞧着这为首之人似乎有些眼熟。
陈大管事则已急忙站了起来,走到大夫人那边,站在凉棚外轻声道:“太太,后面来了一行人,瞧着好像是咱们山西布政使司府的按察使王充大人。”
大夫人李氏正爱怜的扶着女儿的秀发,闻言略有些意外,手底下女儿本娇嗔着不舒服的声音却顿了顿,彻底息了声。
大夫人心道莫不是女儿被按察使大人的高位所威慑住了,便笑道:“王大人年少有为,但为人十分正直端方,敏姐儿不需害怕。”
又对屏风外的陈大管事道:“到了京城后打听一下王大人是为何事来的,咱们好歹是同乡,让大爷上门去拜会一下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又有仆役过来禀报:“有位路过的王大人,想借一借咱们搭好的灶台热一下午食。”
大夫人一听,忙起身从凉榻上起来,简单收拾妥帖后,急匆匆带着陈大管事赶了过去,只剩陈元敏躺在凉榻上,忍着暑热的难受滋味,恨的几乎要将帕子撕碎。
……
来人果然就是王充大人,大夫人李氏自然忙上前报明家世,又让仆役赶紧将吃的喝的赶紧给大人整治了来,又让人从行李里收拾出一排坐塌出来,供大人休息。
大夫人李氏是孀居的妇人,本不便一直与外男接触过多,但王大人位高权重,她到底也不能让仆役代为招待,只让人摆了屏风遮挡。
好在是王大人也不在意李氏有刻意交结之嫌,反倒十分客气的同大夫人攀谈起来。
待得知陈肃昇如今正在锦衣卫里当差,更主动提起陈肃昇可以在沐休时来自己住处拜访,大夫人自然欢喜着应下了。
王充的随从们此前一直是日夜兼程的赶路,赶的人都要断气了,此刻见大人似乎转了性,想中午注意一下了,自然是喜不自胜。
加之又遇到的同是山西来的人,整治来的午食既丰盛美味,又甚合他们的胃口,一时间颇有些宾主尽欢之感。
王充等人好好休整一番后,这才同大夫人告辞,先行一步离开了。
大夫人心满意足的回了凉榻上,随意的同女儿说道:“当真是有缘,竟然在路上遇见了王大人,王大人这是被圣上擢升至京中任刑部左侍郎一职了。
虽说都是三品的官衔,但天底下按察使大人有十几位,刑部侍郎可只有左右两位,王大人这可是高升了呀!”
陈元敏却状似不在意的反驳:“按察使大人可是一方臬台,天高皇帝远的,不比在京中任个侍郎自在?王大人这不见得是升迁吧?”
大夫人拍了一下女儿,呵道:“你知道什么……再他如何,那也是三品大员!”
陈元敏好看的小脸满是不屑:“我哥哥也是三品呢!”
大夫人心道到底是个孩子,失笑道:“你哥哥那个哪能跟别人比啊?”
正说着,陈大管事又过来了。
“太太,前面路上来了一行人,瞧着像是李家两位表少爷。”
这可真是,看样子今日中午她是休息不成了,李氏干脆让下人把凉棚收了,伺候着陈元敏也起来。
“你两位表哥多半是来接我们的,你也赶紧收拾好了起来与他们见一见。”
陈元敏闻言也十分高兴,感觉身上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支起身子朝凉棚外问着:“陈叔,可见着我哥哥了?”
陈大管事在外面恭谦的应:“回大姑娘的话,没见着大爷。”
李氏笑了笑:“你大哥要在宫里当差,哪里有这么便宜。赶紧收拾了,一会儿别叫你两位表哥笑话。”
不一会儿,母女二人收拾妥当了,这才从屏风内走出来与李家两兄弟相见,却没料到一走出来,竟一眼就瞧见了他二人身旁站着的青竹。
李家兄弟上前给姑母问礼,青竹也跟着问了一声好。
大夫人看着青竹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语调平淡的问:“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了?竟也能跟着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