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寿却面露难色,以城中百姓屡受兵灾,对士兵入城心怀惧怕为由,要求冯习带兵在城外驻扎。
冯习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一脸的不高兴,转身抬脚差点就要走。
钱谦寿眼疾手快,赶忙死死拉住他,急切地说道:“那叛军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你我兄弟多年没见,好不容易重逢,还不好好聚聚?
老兵营的兄弟们在城外驻扎,酒肉那是绝对少不了的。这可是江南啊,别的不敢说,缺什么也缺不了酒肉!”
冯习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慢慢放下心来。留下一个师长和几个团长留守城外,其余将领带着一百多名护卫,跟随钱谦寿入城。
夜幕笼罩之下,温州府外一片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钱谦寿出手阔绰,毫不吝啬地掏出白花花的银子购置酒肉,用以犒劳军队。
因有军队在此驻扎,城门关闭的时间也特意往后推迟了两个时辰,这便使得百姓们有了更多时间在城外与士兵们做起买卖,一时间,吆喝声、谈笑声交织,热闹非凡。
而在城中的府衙之内,钱谦寿、冯习等一众将领围坐一堂,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现场气氛好生热闹。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题也渐渐从当下的欢愉,转到了往昔的情谊之上。
冯习几杯酒下肚,心中藏着的疑虑再也按捺不住,他直直地看向钱谦寿,开口问道:“今日,你就跟我交个底,你到底还是不是咱们辽东人了?”
钱谦寿听闻此言,不禁轻叹一声,随后对着身旁的下属们大声喊道:“都出去!”
待下属们鱼贯而出,房门紧闭之后,钱谦寿才缓缓开口,道出了心中的苦闷:“兄弟,你以为我在这所谓的安乐窝里是在享清福吗?你又以为江南全都是那些只会耍耍嘴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
冯习一听这话,重重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什么艰难险阻、刀山火海咱们兄弟没经历过,你如今是怕了不成?”
钱谦寿神色黯然,缓缓说道:“殿下当年派我来江南编练新军,初到此地时,我也是满怀壮志,一心只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两袖清风,不为世俗所染。
每日面对着如山似海的雪花银,我都未曾有过一丝动摇。
可我坚持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用呢?我手下的十个师长,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有八个被这江南官场的腐败风气所腐蚀,另外两个更是莫名死于意外。
就连我那娶进门的朝鲜妻子,也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短短几日内就撒手人寰,离我而去……”
冯习越听越气,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墙边,一把抽出宝剑,指着钱谦寿大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这就是你背叛殿下的理由?你果然投靠了钱谦益那个老匹夫!”
说着,便将宝剑架在了钱谦寿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皮肤,丝丝血痕渗了出来。
钱谦寿却不为所动,任由宝剑架在脖颈,平静地说道:“兄弟,背叛殿下的事,我是一件都没做。你要是不信,现在就杀了我。”
“殿下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和重金来编练新军,这才过去多久,新军就快要变成东林党的私兵了,你还敢说这不是背叛?”冯习怒目圆睁,质问道。
“新军的根基还在,我带的那些老兵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各部的基层骨干。若不是我费尽心思,整日与钱谦益虚与委蛇,好不容易占着司令这个位置,你以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冯习听了这话,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收起宝剑,伸手轻轻抚摸着钱谦寿脖子上的血痕,愧疚地说道:“二牛,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今日咱们把话都说开了,我也就可以回去回复殿下,让他放心,二牛兄弟还是咱辽东人!。
新军的事情急不得,这样,明天我再从我的老兵营里调派两千人给你。咱兄弟只要牢牢控制住新军,这江南就乱不起来!”
钱谦寿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中积压许久的苦闷,此刻总算能畅快地倾诉出来,顿感一阵轻松。
当夜,二人同榻而眠,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
往后的几日里,新老两军之间来往频繁,交流密切。
冯习果然信守承诺,派出了两千骨干老兵到新兵中担任教官,悉心指导新兵训练。
钱谦寿与冯习军中的上层军官们更是日日宴饮,席间钱谦寿出手大方,送金送银,极尽拉拢之能事。
甚至连军中几个单身的团长,钱谦寿都特意安排了相亲见面会,一时间,钱谦寿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俨然成为了仅次于冯习的领导人物。
这一日,钱谦寿在密室之中秘密召开作战会议。
密室里气氛凝重,手下各部将领均已按时到场,神色严肃。而陪同在钱谦寿左右的,正是钱谦益的管家。
“钱尚书有命令传达!”管家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众将闻言,纷纷起身,神色恭敬地向管家致意。
“今夜,就在今夜九点,各部向冯习军发起进攻。但凡有迟疑不前、畏缩不前者,就地正法,绝不姑息!”管家一字一顿地传达着命令,语气冰冷而坚决。
众将齐声应是,声音在密室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管家站起身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接着说道:“众位将军都是聪明人,平日里钱尚书对你们可不薄,你们的家人也都在南京享受着荣华富贵。这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了链子,让尚书大人难做!”
众人听了这话,都沉默不语。
钱谦寿见状,赶忙开口安抚道:“刘管家放心,今日之事,我等谋划已久,也多次演练,必定万无一失,断不会出什么岔子。”